2013年7月4日 星期四

街頭轉角的便利店

街頭轉角的便利店

章一

  午夜十二點,月黑風高,夜深人靜,正是睡覺的最佳時機。
  楓岫掀開被窩,一腳踏上柔軟的床鋪,正準備去跟周公約會時,自家門鈴忽然響起。
  短而急促的鈴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響亮,那節奏不急不緩卻堅持不懈,好似見不到楓岫開門誓不甘休。
  ……白天怎不見你品質如此之好?
  怕影響到鄰居,楓岫無奈地收回腳丫子,踱出去開門。
  「大半夜的不睡覺……是誰啊!」
  楓岫湊到貓眼一看,入眼的是,一個穿著粉紅襯衫的……男人?
  「嗯?拂櫻?」
  楓岫心下疑惑,扭開厚實的防盜門,門外赫然站著的是他那位穿著豔麗、隨時隨地散發著春天粉嫩氣息的友人。
  只是友人此時慘白著一張臉。
  「拂櫻,你……」怎麼了?
楓岫開口想問,但是後半句話被拂櫻接下來的動作給堵回嘴裡。
  只見拂櫻忽然嘴一癟,「哇」的一聲撲到楓岫身上。
  「人家、人家失業了啦!」拂櫻伏在楓岫胸口嗷嗷大哭。
  楓岫大腦頓時停止運轉。
  他看著伏在自己胸前那個渾身一抖一抖的粉紅色物體,思考此時應該出於人道主義拍拍他的背安慰他呢,還是趕緊一把把他推開的好……這睡衣是義大利的手工製品,很貴!
  不等他自個兒糾結完畢,住在隔壁的人聽到走廊的響動,紛紛探頭出來看發生了何事。
  當他們看到一個修長纖細的粉紅色美人,趴在那位風度翩翩、待人溫和有禮,卻怎麼都給人一種道貌岸然感的楓岫先生懷裡,正哭得梨花帶雨,眾鄰居紛紛露出了然的神情。
  發現人們開始交頭接耳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楓岫心裡暗暗叫苦,趕緊換上能秒殺所有男女老少的笑臉道:「大半夜打擾各位鄰居,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夜深了,各位趕緊回屋歇著吧。」邊說著邊連拖帶抱地把拂櫻往屋裡挪。
  楓岫一手拿著熱可可,一手揉著抗議主人未按時睡覺而不停跳動的太陽穴,神色嚴肅地踢了一腳那位橫躺著霸佔了整個沙發的友人,說:「夜半無人,擅闖民居,擾人清夢,給你三十秒時間自我陳情,態度給我正經點,否則別怪我冷血無情把你扭送衙門。」
  拂櫻抬起頭,可憐兮兮地伸手道:「我要喝熱可可。」
  楓岫默默把杯子遞過去,心想只有你才會喝這種甜死人的東西。
  等拂櫻慢條斯理地喝完熱可可,楓岫順手接過空杯子放在茶几上,耐著性子問:「現在可以說了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是我失業了呀。」拂櫻眨巴眨巴著眼睛。
  「火宅佛獄是家族企業,你是太子爺還會失業?」楓岫丟給他一個白眼,大有「不說清楚我就把你丟出去」的意味。
  接收到楓岫的威脅,拂櫻趕緊正襟危坐,將事情娓娓道來。
  正如前面所說,火宅佛獄是個家族企業,創立者名為邪天御武,已歿,現任總裁是他兒子咒世主,副總裁乃其女兒也是咒世主的妹妹太息公——邪玉明妃。
  拂櫻是咒世主的大兒子,他娘在生了他之後因身體過度虛弱,很快便撒手塵寰。拂櫻五歲的時候咒世主再娶,新夫人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可惜新夫人也沒能活多久。
  拂櫻大學畢業後便進入公司做事,憑藉聰穎的頭腦和過人的手腕,沒幾年就升到總經理的位子,幫著咒世主和太息公將火宅佛獄打點得紅紅火火,有聲有色。
  前段日子,咒世主的小兒子不知道從英國什麼斯什麼頓的某不知名大學拿了張畢業證後,趾高氣昂地進入公司,不懂裝懂地指揮這個指揮那個,將公司上下搞得雞飛狗跳,員工們怨聲載道。
  今天的會議上,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那小子又在高談闊論一些不切實際的方案。咒世主是個溺愛孩子的主兒,萬不會在公眾場合掃了自家兒子的面子;而太息公答應過她嫂子要好好愛護那一雙子女,也不好對姪子公開說啥過分的話,於是這兩人把目光一致投向那小子的大哥——拂櫻。
  咒世主對拂櫻擠眉弄眼——兒啊,身為大哥,你可要好好管教小弟啊。
  太息公向拂櫻拋媚眼送秋波——帥哥,趕緊,你英雄救美的時刻到了。
  拂櫻一頭黑線,默默掰斷手中的原子筆,心想:「靠!讓小輩來背黑鍋,你們兩個老傢伙還真有臉做得出來!」
  不過他一個人難敵兩雙洋溢著期待與盼望的眼睛,加上他也的確對那小子忍無可忍,於是清清嗓子開口,一一指出那些如浮雲般的計畫各種不靠譜,順帶雲淡風輕地把那小子貶得一文不值,使其無地自容。
  語畢,正當拂櫻微笑著欠身接受來自各方的讚美時,忽然聽到那小子看似飽含無限委屈實則有意詆毀地說了句「是,我說的都不行,憑啥你這個□□說的就行?」。
  一時間,萬籟寂靜,鴉雀無聲。
  下一刻,拂櫻掀了桌子,摔門出去。
  那渾小子說了拂櫻的禁語。
  □□是嗎……現在只是掀個桌,該說你進步呢還是退步了?楓岫默默地想。
  當年大學裡有人當著拂櫻的面說出這個詞,拂櫻可是夜半三點鐘把人拖到學校後的小巷子裡揍得他滿地找牙。
  「然後呢?」楓岫揉了揉另一邊的太陽穴問。
  「我跟咒老頭說,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然後?」
  「咒老頭不答應。」
  「你就遞了辭職信?」
  拂櫻搖搖頭,「哪兒有時間寫啊,口述而已」。
  「那咒世主同意?」
  「他不同意,我就不能辭職嗎?」拂櫻瞪了一眼楓岫——你白痴啊!
  楓岫繼續揉太陽穴,他忽然覺得頭越來越痛。
  「好友你深夜造訪,不止為了向我訴苦吧?」楓岫再次耐著性子問。
  「咒老頭派人守著我家門口,下令一見到我就把我抓回公司!」拂櫻氣憤地說。
  「小免呢?」
  小免是拂櫻領養的小女孩,一直當成寶貝似地供著,就算逃亡也萬不會丟下她不管。
  「咒老頭搶先一步派人接走了小免!那個狠心的傢伙居然要把我跟小免分開。」拂櫻說著說著,聲音哽咽,好似又要哭出來。
  楓岫扭頭不去看那雙淚汪汪的眼睛,問:「那你來我這裡,咒世主就不知道嗎?」
  拂櫻一抹眼淚得意地說:「沒關係,算命的說咒老頭今年不能接近神棍,不然恐有血光之災,所以就算他知道也不敢找上門。」
  楓岫沉默。
  「那你為何這麼晚才來?」
  楓岫鬱悶地思考,為何人人都說自己是神棍?不就是平時愛看看易經卜卦,順帶心情好的時候去道觀跳跳大繩嘛。
  「那狠心的咒老頭還凍結了我所有資金!我現在不能刷卡不能領錢,身上剩不到二十塊人民幣,連坐公車都不夠,只好走了一段路。」拂櫻咬牙切齒道。
  「走路啊……」楓岫暗暗瞥了一眼拂櫻的腳。
  嘆了口氣,楓岫站起身摸摸拂櫻的頭說:「很晚了,我去給你找換洗的衣服,趕緊洗洗睡了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我可不要穿紫色啊。」拂櫻衝著楓岫的背影喊。
  楓岫大學畢業後在職場幹了幾年,混得是風生水起如魚得水,身價自然不比一般。如今住的是三房兩廳的房子,一個臥室,一個書房,一個雜物間。一個人獨居,雜物間自然沒有放床,不過臥室裡的是寬一米八的雙人床,睡兩個大男人絕對沒有問題。
  楓岫正坐在床上看書,聽到房門響動,抬眼一看,是拂櫻洗完澡出來了。
  拂櫻比楓岫要瘦一點,楓岫的睡衣套在他身上有些鬆垮垮,不過也頗具慵懶風情。
  楓岫把拂櫻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露出一個不易覺察的笑容,拍拍身邊空位示意他過來。
  拂櫻乖乖地走過去躺在楓岫身邊,楓岫隨後也熄燈躺下。
  大學畢業後,多年來他一直是一個人睡,如今被窩裡突然多了一個人,並不是厭惡,只是多少有些不適應。
  明天再去買一床被子吧,楓岫心想。
  錯過了平時養成習慣的最佳就寢時間,再加上拂櫻這麼一陣折騰,楓岫現在睡意全無,睜著眼睛望著黑乎乎的天花板,考慮是數綿羊好呢還是數柚子……乾脆數櫻花吧。
  拂櫻倒是很快就睡著了。
  楓岫正數到第十三朵櫻花的時候,忽然感覺頸邊一熱,扭頭去看,原來是拂櫻不知怎地蹭了過來,現在整顆腦袋壓在他肩頭。
  拂櫻長得很好看,這楓岫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多年來從未這麼近距離看過他的臉,乍一看,心裡竟蕩起絲絲漣漪。
  楓岫鬼使神差地想摸摸拂櫻的眉眼,剛伸出手,忽然感到腰部受到不明物體的大力撞擊,一時天旋地轉天昏地暗,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仰面躺在地板上,側腰那裡隱隱作痛。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楓岫眨眨眼睛。
  吃力地坐起來往床上一看,楓岫鬱悶地發現拂櫻已把被子捲成一團,自己的枕頭也被拂櫻抱在懷裡。
  明天還是去買張床吧。
  楓岫朝天花板嘆了口氣,轉身出去決定在沙發將就一晚。
  出去之前,楓岫伸手在拂櫻臉上狠狠地摸了一把。
  手感還不錯。
  躺在沙發上的楓岫笑著閉上眼睛。



章二
  雖然前夜睡得很晚,但第二天一大早楓岫還是準時醒來。
  睡了一夜沙發腰痠背痛,楓岫邊刷牙邊思考著這筆賬要怎麼從那個罪魁禍首身上討回來。
  收拾好臉上的鬍渣,楓岫站在房門口想了想,決定還是直接推門進去——為什麼說「直接」?那是因為一大早需要換衣服什麼的,先敲門比較好吧。
  一推門,便看到拂櫻眼睛瞪得大大地仰躺在床上。
  楓岫走過去,默默地拉起被子蓋在拂櫻臉上。
  「你幹什麼!」拂櫻扯下被子沒好氣地衝著楓岫吼了一聲。
  「喲,沒死啊。」楓岫微笑,「那就趕緊起來。」
  「我不要,失業人員賴個床也不可以啊?」拂櫻說著,一翻身又滾進被子裡。
  楓岫笑看著拂櫻把自己捲成一顆大球,雙掌一合,道:「楓岫哥哥說,賴床的小朋友沒有早餐吃哦。」
  拂櫻立馬一骨碌爬起來。
  雖然他對「哥哥」這兩個字感到很不爽,但是他現在幾乎身無分文,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
  今天是週末,所以楓岫花了大把時間,慢條斯理地烹飪了一頓他覺得既有營養又美味的早餐——牛奶麵包荷包蛋。
  「你折騰了大半個小時就整出這些玩意兒啊?」拂櫻鄙夷地看著楓岫。這不是十分鐘能解決的事嗎?
  「你愛吃不吃。」楓岫淡淡地說道,作勢要拿走拂櫻面前的食物。
  拂櫻見狀趕緊將盤子護在懷裡,「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說不吃啊!」
  「你沒注意到,雞蛋的形狀、麵包的色澤,都完全一樣嗎?」楓岫指著盤子問拂櫻。
  拂櫻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果然如此,但沒有作聲,他嘴裡塞得滿滿的,因為他怕一不留神說錯話楓岫又有藉口拿走他的食物。不過他丟給楓岫一個眼神當作回答,眼神裡清清楚楚的寫著——你很無聊。
  楓岫覺得眼睛瞪得圓圓的拂櫻十分可愛。
  「細嚼慢嚥,不然傷胃。」楓岫拿叉子敲了敲拂櫻的杯子,「可不是誰都能讓我做這麼無聊的事哦。」
  吃完早餐,楓岫去廚房洗碗,出來後看到拂櫻窩在沙發上,拿著他的手機在打電話,邊說邊哭,面紙扔得滿地都是。
  「小悅啊你知不知道我好慘……我被那渾小子欺負啊……怎麼欺負?呃這你別問……你說咒老頭?那沒良心的不僅不幫我還將我掃地出門……連小免也不要我……我現在是孤身一人身無分文啊……不不我沒有流浪街頭,我現在屈居在楓岫他家……啊什麼,楓岫為人可靠他會幫我?他會幫我才有鬼!他早上還不想給我吃早餐呢……你不相信?你怎麼可以不相信我!我都落到如斯田地了你竟然不相信我!尚風悅你太讓我失望了!你忘了當年考試誰給你傳小紙條!你忘了你暈倒在浴室誰捨身進去將你扛出來!你忘了你第一次跟醉飲黃龍□□前誰給你打氣!你忘了……」
  楓岫站在他身後聽他越說越扯,趕緊一把搶過手機說:「尚風悅嗎?我是楓岫,抱歉拂櫻一早打擾你,他昨晚受涼寒氣入體腦子有些不清醒……放心他除了腦子不好使其他部位都生龍活虎得很……嗯,我會照顧他,帶我向醉飲黃龍問好,再見。」
  放下手機,楓岫沉著一張臉,扭頭去看拂櫻。
  拂櫻往沙發裡縮了縮,小小聲說:「你才寒氣入體,你全家都寒氣入體。」
  楓岫嘆了口氣,摸摸拂櫻的頭問:「你接下來想怎麼做?」
  拂櫻說:「小免有寒煙翠照顧。」
  楓岫問:「然後呢?」
  「公司有咒老頭和小玉姐罩著。」
  「再然後呢?」
  拂櫻歪頭想了想,攤手。「沒了。」
  「你啊,真是……」楓岫搖搖頭,轉過身把兩隻手抵在沙發靠背上,將拂櫻圈在他懷裡,盯著他的雙眼,「我是說,你自己打算怎麼辦。」
  「我不知道啊……我現在連張身份證都沒有,出去散個步都要擔心會不會被員警盯上搞個臨時檢查啥的……哎喲喂,要老命了。」拂櫻哀號了一聲,順勢將頭抵在楓岫肩上,渾然不覺此時兩人的姿勢是多麼曖昧。
  楓岫倒是注意到了。
  他嗅著拂櫻髮絲間的清香,貼著他耳朵輕輕地說:「別急,我會幫你。」
  「真的?」拂櫻忽然抬頭,楓岫險險被他撞到下巴。
  「你想怎樣?」楓岫忽然覺得這人怎麼這麼不解風情,這種時候不是應該伸手回抱住他,然後痛哭流涕感激涕零嗎?
  「借我五十塊。」拂櫻伸手。
  「你要做什麼?」楓岫皺眉。
  「Hello Kitty二十五周年紀念手機吊飾今天開賣,我答應過小免要給她買的。」
  「是小免想要還是你想要?」
  「你管我,趕緊掏錢啊!」



章三

  拂櫻揣著五十塊錢興沖沖地出門了。
  看著門「砰」一聲關上,楓岫這才想起還沒給拂櫻自家的鑰匙,剛才也沒問他幾點回來。
  拿起手機試著打給拂櫻,不出所料,電話那邊是冷冰冰的回應——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嘖嘖嘖,這咒老頭可真狠啊,手機都給停了。楓岫搖搖頭。
  算啦,就在家裡給他守門吧,雖然打算今天去買張床和被子啥的……反正不是啥急事,以後再議。
  拂櫻回來的時候,楓岫正在泡茶。
  「楓岫楓岫!」拂櫻扯著楓岫的袖子興奮地說:「我找到工作了!」
  「喔?」楓岫眉毛一挑,問:「街頭貼小廣告的?」
  「去你的,是正當工作。」
  「來給哥說說,一個連身份證都沒有的人能找到什麼正當工作?」楓岫摟住拂櫻的肩膀,一副熱心聆聽者的樣子。
  「老闆你也認識,都是熟人嘛,自然不必拘泥於一些有的沒的。」
  ……身份證也算有的沒的嗎?
  楓岫喝了口茶,心想難道有比街頭小廣告更加不堪的工作?
  「是便利店啦,就車站前那家。」
  楓岫在腦中搜尋了一番,仍是想不起有哪個認識的人是開便利店的。
  楓岫疑惑地看向拂櫻,拂櫻解答道:「是劍子仙跡。」
  「噗!」楓岫口中還沒來得及嚥下去的茶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噴了出來。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老人家,您淡定點兒啊!」拂櫻拿下楓岫的手,換他摟住楓岫的肩膀。
  「劍子仙跡……他怎麼會……他不是……」楓岫順勢靠上去依偎在拂櫻懷裡,一臉震驚過度的表情,末了還蹭了兩下表示自己真的被嚇到了。
  「得,你想說啥我明白,冷靜,務必保持冷靜。」拂櫻在楓岫胸口給他順了兩把氣,接著說:「說來本應是件好事,劍子仙跡馬上就要跟那個疏樓龍宿結婚了。可是你也知道,這劍子仙跡一窮二白,想從他身上多拔幾根毛都沒有,腰纏萬貫的疏樓龍宿肯嫁給他是他命好,可是龍宿身邊的人不同意啊!於是劍子仙跡就想,開一家便利店當個小老闆啥的,也算是有基礎有事業,這樣多少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好讓他趕緊抱得美人歸。」
  「一家便利店就能算有基礎有事業了嗎……」楓岫撫額。
  「總比晚上在街邊擺攤好吧。」
  「恕在下斗膽問一句,資金誰出的?」
  「當然是疏樓龍宿啊,這還用問。」
  「……」楓岫再次撫額。
  「算了,找到工作就好。」楓岫站起來,俯身摸摸拂櫻的頭。「晚上我們出去吃吧,當作是為你慶祝。」
  「好啊,你請客嗎?我想吃壽司。」拂櫻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今天的錢還剩多少?」楓岫問。
  「這嘛……」拂櫻想了想,「手機吊飾三十二元,來回公車費四元,還剩十四塊。」
  楓岫掏了掏口袋,掏出兩個一塊錢鋼鏰兒,努努嘴示意拂櫻把手攤開,把鋼鏰兒扔到他手裡說:「現在有十六元了,夠咱們倆去街邊一人吃一碗陽春麵。你等我進去換身衣服啊。」說著轉身進房。
  「我靠!楓岫,你這小氣鬼!吃麵而已換什麼衣服啊?你直接裸奔吧!」拂櫻氣得跺腳。
  晚上兩人到底沒吃成陽春麵,因楓岫在新換上的上衣口袋中摸到一張皺巴巴,一看就是不知道被洗衣機蹂躪過多少回的五塊錢,所以兩人在街邊吃了油水稍微多了一點的十塊錢一碗的番茄雞蛋麵,剩下一塊錢,楓岫給拂櫻加了兩片牛肉。
  拂櫻一路上都沒給楓岫好臉色看,一個人大步走在前面,還不時地唸兩句身後的那個小氣鬼。落後兩步的那個小氣鬼倒顯得心情很好,笑咪咪地拿著一把不知哪次去旅遊時在某個不知名山上的道觀裡買到的羽扇,只可惜扇子品質似乎不是很好,時不時會掉一些毛。
  路邊攤雖然又髒又亂,但是那味道可絕對不差,吃得拂櫻心花怒放,對楓岫的那點怨念也慢慢地被拋到九霄雲外了。
  付完錢,拂櫻起身想走,卻被楓岫拽住衣角。
  「散散步吧。」楓岫笑咪咪地說。
  拂櫻剛想說今天很累想直接回家,還沒等他開口拒絕,就被楓岫挽住手臂往前拖。
  「走啦走啦,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拂櫻掙扎了一下,發現竟然掙不開楓岫的桎梏,只好跟著他走。
  「一個坐辦公室的小白臉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拂櫻咬牙。
  楓岫聽了,回眸一笑,「別太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
  兩人保持著一人挽著另一人手臂的姿勢走了十來分鐘,拂櫻漸漸不耐煩起來。
  「你這是散步嗎?明明是競走!我手很痠你趕緊給我放開……你到底想把我帶去哪裡?你再不給我說清楚我就要叫了……我真叫了啊!我叫……」
  還沒等拂櫻說完他要叫什麼,楓岫忽然停下來,拂櫻一個沒注意,臉直撞上他的後腦杓。
  「我……你……」拂櫻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捂著鼻樑說不出話來。
  「我什麼你什麼,說清楚啊,不然會讓人誤會。」楓岫回頭笑咪咪地看著拂櫻眼睛紅紅的樣子。
  這回拂櫻沒說話,他直接一腳踹向楓岫的屁股,可惜被躲開了。
  「乖,別鬧。」楓岫勾住拂櫻的脖子將他拉過來,「看看,這是哪裡。」
  拂櫻抬頭,發現原來他們走到了車站前面的便利店。
  拂櫻不解地看向楓岫,「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楓岫說:「從家裡出來往南走十分鐘,走到有家蛋糕店的十字路口後左拐,再直走十分鐘就到了,記住了嗎?」
  「靠,你以為我不識路啊!」拂櫻鄙視之。
  「孺子可教也。」楓岫摸摸拂櫻的頭,下一秒立馬轉身,又挽住拂櫻的手臂把他往前拖,「看完了我們就回家吧。」
  「喂,走就走,你能不能別拉著我啊?這樣很難走路啊!」
  「我怕你迷路。」
  「你去死吧!」
  回家輪流洗完澡,兩人早早爬上床,因為拂櫻第二天要早起去便利店報到。
  關上燈,房間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楓岫忽然想起,要是今天晚上再被拂櫻踢下床怎麼辦?難道要再睡一晚沙發嗎?那這身老骨頭可就要散架了。
  楓岫轉頭去看枕邊的拂櫻,後者似乎正在慢慢進入睡眠狀態,呼吸越來越輕,越來越綿長。
  我該拿你怎麼辦……
  楓岫靠過去,心想要不要乾脆在拂櫻把他踢下床之前先把拂櫻踢下床好了,反正這人從小到大都是打雷也不會醒的人。
  正當楓岫在腦補怎樣把拂櫻踢下床又不會讓他受傷時,他感覺到拂櫻的大腿忽然輕微地一顫。
  楓岫心裡大叫不妙,身體卻比大腦先一步做出反應。
  等他回過神,卻被自己的動作給囧了一下。說好聽點是他把拂櫻抱在懷裡,可實際上他整個人壓在拂櫻身上——他一隻大腿還勾在人家腰上呢。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拂櫻只是哼哼兩聲,沒有其他動作。
  幸好幸好,楓岫鬆了一口氣,這樣的結果總比把拂櫻踢下床好,算是退而求其次吧。
  而且,身下這人香香軟軟的,抱起來感覺不差。
  楓岫美滋滋地閉上眼睛。

  第二天,楓岫先起來,做好了早餐再去把拂櫻叫醒。
  等拂櫻洗漱完畢坐在餐桌前時,楓岫發現他臉色蒼白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怎麼,沒睡夠?」楓岫遞上熱騰騰的粥,問道。
  「不是,只是昨晚作了個惡夢。」拂櫻有氣無力地說。
  「哦?」楓岫頓時來了興趣,「是怎樣的惡夢把咱們佛獄的太子爺嚇到精神不振?說出來讓爺高興高興。」
  「去你的!」拂櫻夾起一塊醬黃瓜砸過去,「我夢到一顆柚子。」
  「嗯?」楓岫挑眉。
  「不知道為什麼那顆柚子對我窮追不捨,還越變越大,變得跟個摩天輪似的,我死命地跑但是跑不過它,最後它把我壓在身下。」拂櫻痛苦地撫額。
  楓岫聽完,神情複雜地看著拂櫻許久,最後輕輕地說了句,「趕緊吃,不然粥要涼了。」




章四

  拂櫻白著一張臉小口小口地喝著粥,楓岫黑著一張臉坐在對面看著他喝粥。
  忽然,拂櫻抬頭問楓岫,「欸,你今天不是休息嗎,起那麼早幹什麼?」
  「我想接受第一縷陽光的洗禮可以嗎?」楓岫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拿他的碗筷,「行了行了別吃了,趕緊換衣服去,第一天上班你就想遲到嗎?」
  「哦。」拂櫻乖乖地去換衣服。
  楓岫從廚房洗好碗出來,拂櫻正好換好了衣服。
  拂櫻現在穿的是楓岫的T恤和牛仔褲,楓岫這人比較不謙虛,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平時購置衣物時,除了西裝外,一概挑選頗為風騷的樣式,就連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也都是那種能凸顯好身材的修身款式,而此時穿在稍顯纖瘦的拂櫻身上恰好合適,少一份妖豔,卻多了一份……清純?
  楓岫也不知道怎地就想起這個詞。
  「喂,我走了啊。」拂櫻對楓岫擺擺手。
  「要我開車送你嗎?」楓岫問。
  「欸,你還真當我不識路不成。」拂櫻回頭瞪了他一眼,大踏步出門去。
  看著門砰一聲關上,楓岫再次想起,他還是沒把家裡鑰匙給拂櫻,也沒問他幾點回來。所以今天還得在家給他守門,那被子跟床……
  算了,湊合著過吧,反正被柚子壓的不是他。

  拂櫻精神飽滿地準時到達便利店門口。
  此時尚早,店裡沒有客人,門口有個小青年在忙碌。
  「歡迎光臨。」聽到腳步聲,小青年轉過身,左眼眼角下一顆淚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呃,那個……」面對小青年明晃晃的笑容,拂櫻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畢竟這是初體驗。
  「你是拂櫻先生對吧?」小青年上下打量了拂櫻一番,笑咪咪地開口問。
  「咦,你怎麼知道?」拂櫻驚訝。雖然這小青年看起來挺眼熟,但是自己好像不認識他吧?
  「哈,像我這麼聰明的人,當然是一猜即中。」小青年跑到一旁將手中的掃帚放好,噔噔噔跑過來拉起拂櫻往裡頭走,「其實啊,是劍子先生說的,他說要是一大早見到一個長得很俊美但穿得很寒酸的男人,那就是拂櫻先生沒錯啦。」
  「寒、寒酸……」拂櫻黑線,居然被劍子仙跡用寒酸二字來形容,這人生啊,真是……
  (楓岫亂入:寒酸你妹啊!)
  「我叫御不凡,咱們以後就是同事了,請多多指教啊,呵呵呵。」御不凡一臉很開心的樣子。
  拂櫻再次黑線。指教就指教,你笑得那麼淫蕩做什麼?
  拂櫻跟著御不凡進店裡換好制服,就看到劍子仙跡捧著茶晃晃悠悠地出現了。
  「喲!拂櫻,挺準時啊。」劍子仙跡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說來,他們不僅是熟人,拂櫻跟疏樓龍宿往遠處扯還能扯出那麼點血緣關係,所以劍子仙跡才會那麼乾脆地收了他這個無經驗無技術無身份證的「三無」人員。
  「我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啊?」拂櫻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對於他這種富家子弟來說,打工可算是一種新鮮的體驗。
  劍子仙跡挪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擺擺手說:「不忙不忙,我們得先在裡面進行一些職前訓練。」
  「職、職前訓練?」拂櫻疑惑,這說法怎聽著這麼彆扭。
  「哎呀呀,面對客人時要禮貌友好謙和得體,這說來簡單做起來難啊。來,先笑一個來看看。」劍子邊說邊喝了口茶。
  拂櫻就衝著劍子笑了一下,劍子頓時一口茶噴了出來。
  「咳咳咳……你……」劍子被嗆得上接不接下氣,手指顫顛顛地指著拂櫻說不出話。
  拂櫻心想,我笑得就那麼嚇人嗎?
  劍子咳了一陣終於緩過氣來,撫著胸口說:「就說得培訓吧。不凡,笑一個給他看看。」
  御不凡聞言,笑了一下。
  不就笑嘛,能有多大區別啊真是……拂櫻鬱悶。
  劍子對御不凡說:「很好很好,不凡你先出去幹活,他先交給我,搞定了再給你啊。」
  「收到!」不凡轉身出去,末了回頭衝拂櫻一笑,「不要讓我等太久哦,呵呵呵。」
  我靠!你們那都是什麼對話!還有那個誰,就說你笑得那麼淫蕩做什麼!
  拂櫻內心不斷地抓狂。
  「好了好了,我們趕緊開始吧。」劍子說,「就照著不凡剛才的樣子笑一個。」
  ……
  「不對,要親切一點!」
  ……
  「不對不對,還要友好一點!」
  ……
  「不對不對不對,還要熱情一點!」
  ……
  「親切友好熱情!你聽不懂中文是不是!」
  ……
  被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拂櫻笑得臉部肌肉都要僵硬了,劍子才放過他。
  「沒事時記得多練習啊!」劍子仙跡衝著他背後喊。
  「練習你妹!」拂櫻在心裡暗暗比了比中指。
  拂櫻走出更衣室,剛想找張凳子坐,休息一下,卻立馬被御不凡一把逮過去。
  「哎呀呀你可出來了,讓我好生等候。」御不凡笑咪咪地邊說邊把拂櫻往外拖,「趕緊,輪到我們開始了!」
  「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拂櫻此時覺得身心疲憊欲哭無淚。



章五

  看著牆上時鐘的短針就要走向十一的位置,拂櫻卻還沒回來,楓岫開始認真思考那人在路上迷路的可能性有多大。
  算了,還是出去看看吧。
  楓岫剛站起身,門鈴響了。他三兩步邁到門前,打開門,就看到一團東西軟綿綿地倒向他,楓岫下意識地接住,滿懷皆是熟悉的香香軟軟。
  「拂櫻?」楓岫摸了摸懷中人的頭問。
  「我要吃飯……給我飯吃……」拂櫻揚起慘白的一張臉,氣若游絲地說。
  楓岫嚇了一跳,趕緊一把抱起人放到沙發上,又奔到廚房端出一直放在爐子上熱著的飯菜。
  聞到香味,拂櫻立馬蹦起來,抄起筷子就大快朵頤。
  「慢點兒吃,形象,注意形象。」楓岫伸手抹去拂櫻嘴角的醬汁。
  「形象是什麼,能吃嗎!」拂櫻揮開楓岫的手,繼續將臉埋進碗,「你試一次從早到晚只吃一個飯糰看你受不受得了。」
  拂櫻夾起一個雞蛋一口吞下去,不意外地被噎到了,楓岫適時遞上一杯水。
  楓岫泡了杯茶坐到拂櫻身邊,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欸,我說你,別光著吃啊,給我說說今天怎麼樣。」
  「劍子仙跡一開始讓我學賣笑來著……」拂櫻說。
  「噗——」楓岫一口茶噴了出來。
  「喂,我這還沒笑呢,你噴得太早了吧!」拂櫻氣道。
  「抱歉抱歉。」楓岫掏出那把可憐兮兮的羽扇討好地給拂櫻搧了搧,「來來來,給爺笑一個瞧瞧,讓爺瞅瞅好看不。」
  拂櫻衝楓岫笑了一下,說:「這是原來的。」
  ……很凱旋侯式的風格吧,楓岫想。
  「那後來的呢?」
  拂櫻又笑了一下,問:「怎樣,到底有什麼區別啊?」
  「這嘛……」楓岫想了想說:「大概是……喜羊羊與灰太狼的區別吧?」
  「你這啥破形容!」

  此處出現了一個新的形容詞——凱旋侯。
  簡單來說,凱旋侯就是拂櫻,拂櫻就是凱旋侯。
  其實這中間沒什麼太複雜的淵源,只是火宅佛獄內部上下員工對三位高層的一種特別的尊稱。
  火宅佛獄的現任老大咒世主是王;邪玉明妃是公,由於她字太息,於是人稱太息公;而人稱凱旋侯的拂櫻,自然因為字凱旋了。
  楓岫不止一次嘲笑過拂櫻的字。
  「凱旋,凱旋,我還戰無不勝呢。」
  「我就戰無不勝怎麼著,你有意見啊,楓『柚』!」柚字被加了重音。
  咳咳,這裡又扯出另一個故事。
  楓岫同學名字中的那個「岫」字不是什麼太常見的漢字。在他上小學的時候,小學老師一時不察,就給唸成柚子的柚,可憐的楓岫小朋友就當了六年的楓柚小朋友。
  而穿同一條開襠褲長大的拂櫻以此為笑柄,笑話了楓岫一世人。

  好了,扯回來。
  總經理,哦不是,凱旋侯拂櫻同時負責公關部,也就是說,他掌管著火宅佛獄的對外門面,每天都得應付來自四方六界的牛鬼蛇神,自然而然練就出一副看起來謙遜得體,實則氣勢十足,嘴角噙著笑,眼裡卻飽含殺氣的那種架勢,所以也不能怪人家劍子仙跡在看到他的笑容時會噴茶——一般的小老百姓哪裡承受得了凱旋侯大人的殺傷力啊!他還要不要做生意了真是……
  「嗯嗯,不差不差,以後在家也這麼笑啊。」楓岫點點頭,繼續問:「然後呢,還做了什麼?」
  「有個叫做御不凡的孩子來教我各種業務,亂七八糟的一大堆呢……欸,你說這麼一丁點的小店它怎麼就這麼多事兒?光是收個錢就各種花樣,我都不知道水費電費居然可以在便利店繳!」拂櫻掃完食物,滿足地抹乾淨嘴,往後一倒滾上沙發。
  你不知道……你自己繳過水電費嗎?楓岫心想。
  「對了對了,」拂櫻滾過來扯楓岫的衣角,「那孩子一開始一直對我淫笑來著,搞得我很緊張。」
  「喲,來給哥檢查檢查,看看少了幾兩肉。」楓岫說著,壓上去作勢要去掀拂櫻的衣服。
  「去去去,少動手動腳的,」拂櫻拍開楓岫的手,「你應該擔心我有沒有對那孩子做啥。」
  「欸,是你自己說人家對你淫笑嘛……」楓岫訕訕地收回爪子。
  「御不凡是個大學生。」
  「哦?」
  「他的專業是教育學。」
  「嗯。」
  「他這個假期實習報告的題目是〈兒童教育方式之於成人培訓可行性之論證〉。」
  「……」
  「他一直找不到願意給他實驗的人。」
  「……」
  「今天我撞在槍口上了。」
  「噗!」楓岫今天第二次很不優雅地噴茶了。
  「你能想像,被一個比你小那麼多歲的孩子,用那種對待小學生的態度哄了一天嗎?」
  拂櫻回想起御不凡笑咪咪地摸著他的頭說「拂櫻大哥真乖」、「拂櫻大哥做得真好」的樣子,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
  「就你們倆嗎?沒別人了?」楓岫決定下次去找那個叫做御不凡的孩子跟他交流交流,這調教,啊不是,是培訓方法看起來很有趣。
  「後來還來了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的男孩子,聽說還有另外一個人,今天沒見著。這御不凡我看著眼熟,那個男孩子我看著也很面熟,但是就是想不起來。」拂櫻抱頭。
  「就你這豬腦子,還能指望你記住什麼?」楓岫起身收拾碗筷,「快去洗澡,洗完好睡覺。」
  「我不要,你讓我再躺會兒嘛~」拂櫻賴在沙發上不肯起來。
  「說你是豬,你還真的給我扮豬。」楓岫搖搖頭。
  楓岫洗好碗,洗好澡,又放好滿滿一浴缸熱水,才去客廳拖起還癱在沙發上的拂櫻,然後一把把他丟進浴室裡。
  拂櫻沒鎖門,正在脫衣服的時候,楓岫忽然推門進來。
  「喂喂,告你偷窺啊!」拂櫻把脫下的T恤朝楓岫扔去。
  「剛才忘了問你,」楓岫把衣服穩穩地接住,收到懷裡,「你的工錢怎麼算?」
  「工錢……」拂櫻嘴巴扁了下來,「那沒天良的劍子仙跡,說今天是培訓期不算錢,明天才開始算,一個小時十塊錢,一天八個小時……」
  語畢,楓岫皺眉想了一會兒,隨後一語不發的離開浴室。
  「莫名其妙……」拂櫻走過去把門關上,開始洗澡。

  拂櫻慢吞吞地洗好澡進房,看到楓岫呈大字狀仰躺在床上。
  拂櫻踢了一腳楓岫,「喂,腳開那麼大做什麼,還讓不讓人睡了!」
  楓岫身子沒動,扭過頭看他,「今晚你睡我上面吧。」
  「你說什麼?」
  「我說,」楓岫閉上眼睛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今晚我就讓你睡上面,你不用擔心再作那什麼柚子的惡夢了。」
  「聽你瞎扯。」拂櫻不理他,掀開被子上床。
  拂櫻剛躺好,楓岫就貼上來,「你不壓?」
  「不壓,你以為你有多香噴噴軟綿綿啊。」
  「真不壓?」楓岫又湊近一點。
  「說不壓就不壓……欸,你貼那麼近幹嘛?」
  「哦,那睡吧。」楓岫關燈。
  黑暗中,楓岫目光灼灼地盯著拂櫻,不一會兒,就感覺到拂櫻的呼吸越來越綿長,越來越輕。楓岫趕緊小心翼翼,行動迅速卻乾淨俐落地將大腿壓上拂櫻大腿,手繞過拂櫻肩膀握住他放在胸前的手,將拂櫻整個人圈在懷裡,還把下巴擱在他頭頂。
  「原來你喜歡被人壓啊?早說嘛真是……」楓岫親親拂櫻的頭髮。



章六
  這天晚上,拂櫻繼續作夢。
  他夢到他心愛的小免拿根胡蘿蔔,笑得甜甜地,說要餵他,他當然是美滋滋地張開嘴。
  「啊~」
  可就在胡蘿蔔快要進入他嘴裡時,他驚恐地發現,那原本細細長長的胡蘿蔔,忽然變成一顆比他的頭還大的柚子。
  於是他一下子驚醒了。
  拂櫻眨巴兩下眼睛去適應室內明亮的光線,在眼皮的縫隙中,他看到一個白晃晃的肉體。
  「喲,自己醒了啊,我剛想叫你呢!」肉體原來是個裸男。
  「大清早的你耍什麼流氓!」拂櫻拉過被子蓋住頭,翻了個身想繼續睡。
  居然有六塊腹肌!去你的,身材這麼好!拂櫻心裡頗為不滿。
  「本少爺剛洗完澡不行啊?」裸著上身的楓岫走過來扯著拂櫻的被子,「醒了就趕緊起來。」
  「催催催,每天就會催我起床,你還會什麼!」拂櫻不甘不願地爬下床。
  「催你吃早餐、催你出門、催你洗澡、催你睡覺、催你……」楓岫很認真地掰著手指在數。
  「夠了!」拂櫻抓起一個枕頭砸過去。
  今天的早餐是三明治。
  紅彤彤的火腿綠油油的生菜,三角形也切得有稜有角的,看著就讓人食慾大開。
  「你做的?」拂櫻咬了一口,還很好吃,「挺賢慧啊。」
  「這叫多才多藝,謝謝啊。」楓岫說著,轉身進房拿了個什麼東西出來,扔在拂櫻面前。
  拂櫻拿起眼前的一張信用卡和一把鑰匙,不解地看著楓岫。
  「這個叫做鑰匙,那張叫做信用卡。」楓岫耐心地一一解釋。
  拂櫻用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楓岫三秒鐘,一字一頓地說:「我當然知道它們是什麼,請問你把它們給我做什麼?」
  「家門鑰匙,往左擰三圈就能開門,別給擰反了;那卡,哪兒都可以用,餓了就買個吃的,買其他東西也可以,沒設密碼,簽名的時候記得寫我的名字,別寫你自己的啊。」楓岫摸摸拂櫻的頭。
  「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體貼?」
  「我怕你餓死在家門口,給我惹禍上身,這個理由足夠嗎?」
  「好你個沒良心的這麼來咒我!」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扯著,三明治很快就啃完了。
  七點半,兩人穿戴整齊一起出門。
  看著身邊西裝筆挺英姿挺拔的楓岫,再看看自己的T恤牛仔褲,拂櫻不平衡了,在心裡默默把那個讓自己淪落到如斯田地的臭小子罵了個狗血淋頭。
  注意到拂櫻打量自己的目光,楓岫轉過頭衝著他邪魅一笑,「羨慕嗎?晚上回家借一套給你穿著玩兒?」
  拂櫻不客氣地一巴掌招呼過去。

  其實楓岫先生的上班時間是九點,從家裡到公司只需要二十分鐘。
  那他為何要出門這麼早?
  楓岫先生表示,我樂意你管得著嗎。

  經過昨天將近十五個小時的魔鬼式訓練,再加上人也比較聰明,今天再來,對於便利店裡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務,拂櫻已經掌握得得心應手。
  看著拂櫻動作流暢並且麻利地算錢、收錢、找零錢,將商品打包好送到顧客手中,再附上一記甜甜的笑與一句「多謝惠顧,歡迎再次光臨」,御不凡笑咪咪地搖著扇子蹭過去。
  「拂櫻大哥,你學得很快嘛,不枉費我昨天那麼辛苦地手把手教你。像我這麼優秀的老師,怎麼會教出不優秀的學生嘛!」
  「你還有臉說!」提起昨天的事情,拂櫻立馬目露凶光,撲上去掐住御不凡的脖子,「你居然膽敢把我當實驗物品!也不去道上問問我拂櫻大爺是誰,御家小子你不想活命了是吧?」
  「好漢饒命!」御不凡連忙求饒,「可小生我也的確是含辛茹苦地栽培了大哥一番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信你,那就奇了!」
  「光天化日的,殺人啦!」
  正當拂櫻和御不凡鬧得歡騰的時候,店裡進來一個客人。此人身材高大,微捲的頭髮灰中帶白,五官深邃,頗具異域風情。
  他走到收銀台前,看著裡面纏在一塊兒的兩個人,皺著眉沉聲喚道:「御不凡。」
  聽到聲音,兩人趕緊分開。
  御不凡吐吐舌頭,幸好這麼早劍子仙跡還沒來,被他看到要被扣工錢的。
  「歡迎光……呃,絕塵,你怎麼來了?」御不凡笑容滿面地轉過身,發現竟然是友人——漠刀絕塵。
  拂櫻盯著這個一臉嚴肅的青年,心想怎麼又是一個看著很眼熟的人啊……
  「你忘了帶手機。」漠刀絕塵把東西遞給御不凡。
  「欸……我們中午不就能在學校見面了嗎,幹嘛還特地一大早跑過來?真是阿呆……」御不凡又想唸叨一番,但碰上漠刀絕塵那認真的眼神,立馬噤了聲,衝漠刀絕塵擺擺手,「好了好了,東西我拿到了,你趕緊去學校吧,八點五十不是有素老師的課嗎,不可以遲到呀!」
  「嗯。」漠刀絕塵又認真地看了一會兒御不凡,才轉身出門。
  「明知道早上有課還要先拐來這裡,再去學校,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要是被老素抓到那就完蛋了,真是個阿呆……」
  不理會御不凡一邊摳著牆一邊不停地碎碎唸,拂櫻若有所思地盯著漠刀絕塵高大的身影,看著他離開便利店,上了停在門口的一輛黑色賓士GLK
  見車子絕塵而去,拂櫻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那不是小悅他男人醉飲黃龍他家眾多弟弟中的老四嘛!」
  「欸?」御不凡轉過頭問:「拂櫻大哥你認識絕塵的大哥大嫂啊?」
  「我恨富二代!」拂櫻一拳砸在櫃檯上。

  御不凡學校有課中午就離開了,下午換那個昨天沒見到的年輕人頂上。
  拂櫻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他用楓岫的信用卡買了一個便當和一杯飲料,坐在STAFF ONLY的小房間裡慢慢吃,還沒吃完,那個未曾謀面的年輕人就來了。
  年輕人叫黃泉,跟御不凡同一個大學的。人長得很好看,只是有點冷冰冰,面對拂櫻熱情的問好只是點點頭,換上制服就出去了,徒留拂櫻打招呼的手僵在半空中。
  是個不好相處的孩子嗎……拂櫻心有戚戚,把手中的飲料吸得叭叭響。
  而事實證明是拂櫻想多了。
  黃泉雖然對人比較冷淡,但是幹起活來乾淨俐落不出一絲差錯,有啥不懂的問他他也很有耐心地解釋,而且不像御不凡那般囉嗦,跟他搭檔幹活還是很不錯的。
  只是……
  拂櫻在店裡沒人的時候,偷偷地瞄了一眼面無表情抱臂站在他身邊的黃泉——聊個天啥的都不可以嗎……
  拂櫻忽然很想念御不凡那張其實很可愛的笑臉。
  當然,黃泉同學其實也是個很活潑很健氣的少年郎,拂櫻以後會知道的。

  晚上六點,拂櫻下班。
  換好衣服正要推門出去,拂櫻想了想,又回頭買了兩個便當。擔心那個有錢的挑剔男嘴刁吃不慣便利店的便當,他特地挑了兩個最貴的,反正刷的是那個有錢男的卡,不用在意。
  推開大門,拂櫻發現家裡燈亮著,客廳還飄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楓岫回來了嗎?拂櫻尋著香氣走到廚房,看到楓岫圍著圍裙在忙活。
  「楓岫先生您今兒個沒有應酬?還有閒情親自下廚?枉我還特地買了便當回來。」拂櫻晃晃手裡的東西,果不其然收到楓岫鄙視的目光。
  「那種沒營養的速成品,以後少吃。」楓岫從鍋裡把湯盛出來塞到拂櫻手裡,「你還挺會挑時間回來啊。去洗手,開飯了。」
  拂櫻端著湯往客廳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回頭衝楓岫一笑,「喂,這圍裙挺好看啊。」
  楓岫面無表情地解下粉紅色的蕾絲圍裙塞到櫃子裡,「再廢話一句,你今晚沒飯吃。」
  而後,兩人其樂融融地用了晚膳,拂櫻對楓岫的手藝讚不絕口。
  「我說,」拂櫻夾了一筷子切得長短一致粗細均勻的土豆絲在楓岫面前晃了晃,「你沒事練了那麼好的廚藝幹嘛,為將來娶到一個不會下廚的老婆做好準備嗎?」
  楓岫不說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看我做什麼,大爺我可是要娶一個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老婆的!」
  「哦。」楓岫笑笑,「祝你得償所願。」

  兩人輪流洗完澡,正準備睡覺的時候,拂櫻站在床前盯著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看什麼呢?」楓岫奇道。
  「我說……」拂櫻看向楓岫,一臉認真地說:「你這房間是不是風水不好,為什麼我每晚睡覺都作惡夢。」
  「子不語怪力亂神!」楓岫扯過拂櫻把他塞進被窩裡,「我睡了這麼多年怎麼都沒事兒,莫不是你之前勾引了某個狐狸精又對人家始亂終棄,現在追著你來了。」
  「去你的狐狸精!」拂櫻在被子下捏了楓岫一把,楓岫疼得齜牙咧嘴。
  楓岫等拂櫻睡熟又抱上去的時候,忽然覺得心情有點複雜。
  一邊覺得天天讓拂櫻作惡夢很對不起人家,但是又捨不得放棄這懷裡的香香軟軟去睡冷冰冰的沙發。
  「乖啦乖啦,多睡幾天就會習慣的。」楓岫蹭了蹭拂櫻的臉。



章七

  天快亮的時候下了場雨,拂櫻被那滴滴答答的聲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在房內微弱的光線中,看到楓岫那張貼得近近、被放大了無數倍的面孔。
  嘖嘖嘖,這臉還真不賴。
  拂櫻眨眨眼睛,心下琢磨著改明兒偷拍幾張照片,賣給他公司的姐姐妹妹們,肯定能大賺一筆。
  拂櫻開始腦補從各種角度拍攝楓岫的睡顏,補著補著眼皮又開始重了起來。
  他閉上眼睛想翻個身繼續睡,忽然發現脖子以下的身體……動、動彈不了!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鬼壓床?拂櫻心裡大驚。
  就說這房子風水不好吧!都快天亮了那些個啥啥啥的還敢跑出來,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拂櫻一個哆嗦,趕緊把頭埋到楓岫懷裡。
  這人最近荷爾蒙過剩,應該能驅邪的吧?他想。

  楓岫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拂櫻十分乖巧地伏在他胸口,睡得很香甜的樣子。
  看來昨天晚上沒有再作惡夢了嘛。楓岫微笑著撫摸拂櫻的臉。
  雖然距離拂櫻平時起床尚有段時間,楓岫還是決定把他叫醒。
  「你幹嘛這麼早叫醒我!」拂櫻睜開眼睛發現還早,嗷了一聲頭又要縮回楓岫懷裡,可惜被楓岫捏著後頸逼他抬頭。
  「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大早就沒精打采的像什麼話。」
  拂櫻聞言瞇眼瞪他。
  ……你知不知道老子半夜被鬼壓床很久才睡著啊!
  楓岫當然不知道,於是嫣然一笑,「怎麼,被我如斯俊美的容顏迷住了嗎?」
  「你腦門上長了顆痘痘……」拂櫻翻了翻白眼,翻過身拉起被子蓋住腦袋。
  痘痘?楓岫摸摸額頭,嘿,還真有。
  最近火氣太旺啊……楓岫嘆氣。

  昨晚還有點剩飯,楓岫打了兩個雞蛋下去做了蛋炒飯。
  「一大早就吃這麼油膩的東西,你也不嫌噁心。」拂櫻厭惡地推開那裝著金燦燦東西的碗。
  「嫌棄啊?那自己做去。」楓岫不理他,自顧自地吃。
  「哼,」拂櫻站起來,「去就去,誰怕誰。」
  楓岫叼著湯匙,含笑地看著拂櫻走進廚房。
  火氣還挺大,所以昨晚還是作惡夢了嗎?真是可憐。楓岫搖頭。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
  在一陣毛骨悚然的劈哩啪啦後,拂櫻面無表情地走出來,坐下開始吃那碗先前很是嫌棄的油膩膩的東西。
  楓岫也不問發生了什麼,氣定神閒地喝了口咖啡,一隻手擱桌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輕敲著桌面。
  「那什麼,」拂櫻抬眼看向楓岫,跟他的眼神撞一起後又趕緊移開視線,「等我發工資,買兩個盤子賠你。」
  「小事一樁,何足掛齒,」楓岫非常大度地擺擺手,吞下最後一口炒飯後把空碗推到拂櫻面前,「今兒的碗碟都歸你洗。」
  「哦……」難得拂櫻自知理虧,沒有回嘴。
  等拂櫻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洗好碗筷,已經過了七點半。
  這時候走路去便利店的話可能會遲到,楓岫就用車載了他一程。
  拂櫻說了聲謝謝,解開安全帶正要開車門,瞄到便利店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
  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看到車子裡那個俊俏邪魅的金髮男人後,立馬像炸了毛的兔子般「吱」的一聲退回座椅上。
  「你怎麼了?」楓岫奇怪地看著蜷縮成一團的拂櫻。
  「羅、羅喉!」拂櫻驚恐地指著車窗外。
  楓岫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坐在那輛氣勢恢宏的邁巴赫Zeppelin裡的男人,若不是天都集團的老大羅喉,還有誰敢這麼不顧時間、地點以及旁人心情,隨時拉風擺闊傷人眼睛?
  「你這麼怕他幹什麼,你欠他錢沒還?」楓岫問。
  「你腦子裡除了錢還有別的東西嗎?」拂櫻十分鄙視地看著他。
  「有啊,我還記得你今天早上打破我兩個盤子。」
  「……你能再小氣點兒嗎?」
  「你現在就把盤子的錢還了吧。」
  「靠!」
  眼看拂櫻的拳頭就要招呼上來,楓岫眼疾手快搶先抓住他的手,這車裡空間太小了,打打鬧鬧難免會有些震動,震大了給車外的人誤會就不好了。
  「乖啦別鬧,」楓岫討好似地晃了晃拂櫻的雙手,「咱認真地問,你為什麼要怕羅喉?」
  ……從頭到尾就只有你不認真好嗎!
  拂櫻翻了個白眼,「咒老頭應該不至於會把我離家出走的事情宣揚出去……但如果被羅喉看到我在便利店打工,你要我以後在他面前怎麼抬得起頭?你要我堂堂凱旋侯以後要怎麼在道上混下去!」
  死要面子嘛……楓岫沉默。
  在確認羅喉沒有發現自己後,下一秒,拂櫻的八卦興趣便湧上心頭了。他把車窗拉下來,趴在窗邊露出兩隻眼睛盯著羅喉。
  「欸,你說,羅喉為什麼一大清早堵在一個小便利店門口,莫不是劍子仙跡欠了他錢不還?」
  楓岫也湊了過來學著拂櫻的樣子貼在窗邊,聽到拂櫻的話,很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腦子裡除了錢還有別的東西嗎?你當疏樓龍宿是死的啊,他會允許劍子仙跡欠別人錢嗎!」
  「那他為什麼要跟一家小便利店過不去啊?」拂櫻思索著各種可能性。
  「也許他發現這塊地方比較適合思考。」
  「……有沒有人說你很冷。」
  「哎呀被你發現了。」
  兩人窩在一張座椅上靜靜地看著事態發展,不一會兒事情出現了轉機。
  晨曦中,一個瘦高個子、皮膚白皙,面容清秀的男孩緩步走向便利店。
  拂櫻告訴楓岫說:「他叫黃泉,跟我一起打工的。」
  羅喉打開車門下車。
  黃泉目不斜視地走過那輛車子。
  羅喉伸手去拉黃泉,被黃泉甩開。
  黃泉繼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羅喉提腳跟上去。
  羅喉又去拉黃泉的手,黃泉又甩開。
  羅喉再次去拉黃泉的手,黃泉又甩,這次沒甩開。
  黃泉回頭怒瞪羅喉,羅喉邪魅一笑。
  黃泉別過臉,羅喉用另一隻手環過黃泉的腰將他摟進自己懷裡。
  黃泉另一隻手推著羅喉,羅喉繼續笑,強壯的身體紋絲不動。
  黃泉繼續瞪羅喉,羅喉把臉貼上去。
  從楓櫻兩人的角度,看不清他倆是在咬耳朵還是進行什麼更親密的動作,比如唇瓣接觸之類的,但是能看到兩人分開後黃泉的臉紅到要滴血,臉上的表情有憤怒、有不甘,還有……害羞!?
  見證著這戲劇性的變化,躲在車裡的楓櫻兩人一致呈現目瞪口呆狀。
  「夠狗血、夠糾結、夠精彩對吧!」
  耳邊忽然響起一人幽幽的聲音,楓櫻兩人嚇一跳,循聲望去,是個腦門上留著三根白毛的傢伙端著一杯豆漿蹲在車窗邊,跟他倆一樣觀望著不遠處的那兩人。
  「劍子仙跡!你不要突然出聲嚇人好不好!」拂櫻說著,順便推了身邊的楓岫一把。
  靠這麼近做什麼,也不嫌熱!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劍子仙跡轉過臉,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擠在一張座位上的楓櫻兩人,一副高深莫測的先天狀表情,「想知道那兩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嗎?」
  楓櫻兩人一臉虛心地齊齊點頭。
  「咳咳,」劍子仙跡裝腔作勢地咳了兩聲,繼續用幽幽的聲音說:「羅喉你們都認識吧?黃泉是他的新戀人,聽說一向風流多情的羅總不知為啥對一個小男生認真了起來,說要跟人家過一輩子。可是最近黃泉發現,羅喉就是十年前搶了他家生意,導致他家差點破產的罪魁禍首,於是跟他鬧起了彆扭,說要分手啥的。」
  劍子喝了一口手中的豆漿,繼續說:「可他也不想想羅喉是什麼人,是你說要分開就能分開的人嗎?不過十年前羅喉的確對不起黃泉他們家,所以現在他要用真愛把小情人哄回來。說來這黃泉實在彆扭得厲害,剛才那幕在我店門口上演過好幾回了。可看剛才嘛,黃泉貌似態度應該軟下來了。可惜呀可惜,這樣就大結局了,以後沒戲看了喲。」
  聽完劍子一番話,車中的兩人都沉默了。
  一人在想「我靠!羅喉你居然那麼純情?老子一定要給你宣傳出去,誰都不要攔我啊哈哈哈哈」,另一個在想「這劍子仙跡夠狠啊,羅喉的風流韻事都給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以後得離他遠點兒」。
  劍子喝完豆漿,看著羅黃二人貌似已經完事兒了,回頭敲了敲車門。
  「嘿,看戲看夠了啊,趕緊下車,遲到了扣你工錢。」
  給劍子仙跡那麼一說,拂櫻才幡然醒悟過來——原來他還要打工的。
  拂櫻下了車正要關車門的時候被楓岫拉住了手,拂櫻疑惑地轉過頭,楓岫對他眨巴眨巴眼睛。
  「你還沒跟我說再見。」
  拂櫻黑線,「那你是不是還要來個Kiss Good-bye?」
  「如果你一定要給,那麼我絕對不會拒絕!」楓岫笑嘻嘻地把臉湊上去。
  「你想得美!」拂櫻奮力甩開楓岫,扭頭大踏步離開。
  「哎呀呀,火氣真大,火氣真大。」楓岫關上車門,哼著小曲兒踩油門離開。

  等上班的時間的高峰期一過,便利店立馬清閒了下來,劍子仙跡躲在裡面不知道在幹啥,拂櫻跟黃泉靜靜地站在收銀台裡。
  拂櫻時不時地偷瞄黃泉,發現他臉上的紅暈竟然還沒退完。仔細瞧著,這孩子長得還真水靈,特別是那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真是有夠味,也難怪堂堂天都羅喉會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如果表情不要一直那麼冷冰冰就好了。
  「你看夠了沒有。」忽然丹鳳眼瞥了過來,不大的眼縫中暗暗隱藏著一絲殺氣。
  拂櫻下意識地移開視線,然後想起自己幹嘛要怕他,轉而換上一副八卦的表情賊笑地湊過去,「喂,你跟羅喉和好了嗎?」
  黃泉眼裡閃過一絲驚訝,不過立即恢復冷臉,「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拂櫻投過去一個類似早上劍子仙跡那般意味深長的眼神,「雖然我實在是不想幫羅喉說好話,但是憑良心說,羅喉要是真的對哪個人認真了,那就肯定會對他一心一意到底……」
  「你這麼清楚,莫非……」黃泉似笑非笑地看著拂櫻,「你跟他好過?」
  「年輕人,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拂櫻板起臉,「BABY FACE什麼的不是哥的菜。」
  「哼。」黃泉轉過臉又不吱聲了,不過拂櫻看到他表情變得平和多了。
  哎呀,這小孩個性也蠻可愛的嘛。
  拂櫻忽然想伸手摸摸黃泉那看起來毛茸茸的頭。
  「你跟那個紫頭髮的看起來也不錯。」黃泉再次轉過頭,衝他微微一笑。
  「啥?」拂櫻大腦一下子當機,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
  黃泉看他睜大眼睛的呆樣,心中了然。
  「乖,上班時間別發呆,劍子仙跡會扣錢。」黃泉摸摸拂櫻的頭。
  「你叫誰乖!」拂櫻從口袋裡掏出筆砸過去。
  經過這麼一鬧,兩人之間的氣氛好了不少,店裡沒人的時候也會開始閒聊。拂櫻一直換著法子想從黃泉嘴裡套出一些他跟羅喉的愛情故事,可惜黃泉口風太緊,一個中午加一個下午,他只探聽到羅喉作為哲學系特聘教授,第一次去大學上課時,對坐在角落打瞌睡的黃泉一見鍾情,下課後立即對他展開熱烈追求,從此開始了兩人的戀愛旅程。
  雖然後續黃泉不肯說,不過拂櫻可以腦補——一個男人追求一個男人,無外乎這樣那樣嘛……羅喉會去大學教哲學課,這已經夠讓人感到驚悚了,日後得想個法子把這事給宣揚出去……

  一整天拂櫻心情都很好,下班後哼著小曲慢悠悠地晃回家。
  剛出電梯,就聽到一男一女在說話。女的聲音太小聽不出是誰,男的……是楓岫!?
  「有情況!」拂櫻屏住呼吸溜到拐角處,小心翼翼地露出一隻眼睛看向家門口。
  背對著他的男人,一頭風騷的紫髮,西裝筆挺,是楓岫沒錯;站在他對面的,只能看到蹬著十吋高跟鞋的細腿,肯定是個女人,可惜臉被楓岫擋住看不到。再仔細看看……楓岫左手牽著……一隻小手?身體同樣被楓岫擋住看不到,可是絕對是個小孩沒錯!
  楓岫這小子,還說我招惹狐狸精,明明自己睡了女人對人家始亂終棄,多年來不聲不響,結果人家把他的孩子生出來還養到這麼大,現在帶著孩子來認爸爸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八卦一件比一件勁爆!
  拂櫻咧著嘴看向不遠處的三人,瞧得津津有味,不料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啪」的一聲跌倒。
  他這一摔驚動了門前的人,三人齊刷刷地看過來。
  被楓岫牽著的小女孩眨巴眨巴大眼睛,隨即掙開楓岫的手,提著粉紅色的裙子向拂櫻跑過來。
  「拂櫻!」



章八

  拂櫻本來摔得頭暈眼花的,聽到那脆生生的童音後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小免啊~我的心肝寶貝兒啊~~」拂櫻一骨碌爬起來,張開雙臂將飛奔過來的少女納入懷中。
  「拂櫻我好想你啊!」小免也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回抱拂櫻。
  「寶貝兒我也好想妳啊!」拂櫻抱著少女香香軟軟的身體激動得內牛滿面。
  「你說謊!要是你想我,怎麼這麼久不來看我!」
  「還不是阿咒那混蛋棒打鴛鴦,強制把我倆分開嘛……」
  「你要是真想見我,區區一個阿咒怎麼攔得住你,哼!」
  「寶貝兒今時不同往日啊,如今我窮困潦倒,連自己都顧不上,哪有能力去反抗阿咒大魔王啊……」
  「翠姑姑說你沒飯吃沒衣服穿是真的嗎?」
  「真的真的,小免妳看我好慘哇……」
  「乖乖拂櫻不哭,明天我幫你去打阿咒大魔王一頓。」
  「哎喲妳可別去,受傷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
  雖然這齣父女重聚的戲碼,看起來是那麼的溫馨那麼感動那麼的讓人熱淚盈眶,但是顯然不合那兩個看戲的人的胃口。
  細長腿高跟鞋噔噔噔地走過去,氣勢如虹地一巴掌拍在拂櫻頭上,「哭夠了沒有,趕緊給我起來,別弄髒我乖孫女的衣服。」
  拂櫻疼得齜牙咧嘴,放開小免站起身,可憐兮兮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邪玉明妃。
  「小玉姐,妳怎麼忍心用暴力對待一個沒飯吃沒衣服穿的可憐人。」
  「少在我面前裝可憐,要撒嬌找你的阿咒大魔王去。」邪玉明妃可不吃拂櫻那一套,板著臉斜眼看他,「老娘要跟你說正事,別給我磨磨蹭蹭的。」
  說完回頭看楓岫,後者立馬迅速掏口袋拿鑰匙開門,還附贈一個狗腿的笑容。
  「很好。」邪玉明妃很滿意楓岫的善解人意,手一勾拖著拂櫻往屋裡走。
  「哎,小玉姐妳輕點兒行不?小免,我的小免啊……」拂櫻被邪玉明妃拖著走,還不忘一步三回頭找他的小心肝。
  楓岫走過來抱起小免,「妳姑奶奶真有活力。」
  小免拍了拍楓岫的肩膀,「給小玉姐聽到,你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小免不會說出去的對不對?」楓岫親暱地點點小免的鼻頭。
  「當然不會!」小免抱住楓岫的脖子蹭,「小免最喜歡楓岫阿叔了!」
  「楓岫你這混球不要勾引我女兒!」房內傳出拂櫻的怒吼。
  進了屋子,楓岫本想去泡個茶,邪玉明妃一擺手說不用,問臥室在哪,楓岫恭恭敬敬地伸手一指,她立馬揪著拂櫻的領子風風火火地奔房間去了。
  說正經事……不是應該去書房嗎,去臥室幹什麼?楓岫不解。
  「那個……」楓岫扯扯小免的衣角,問:「拂櫻會沒事的,對吧?」
  小免正興致勃勃地盯著茶几上那個兔子形狀的盆栽,聞言安撫似地摸了摸楓岫的頭,「楓岫阿叔,關心則亂啊。」

  拂櫻被邪玉明妃拖進房,一把摔在床上,暈頭轉向還沒穩定神智,就感覺到一疊紙張鋪天蓋地向他砸過來。
  「這什麼啊?」拂櫻也懶得起來,直接躺床上隨手抓起一張紙拿到眼前。
  「那渾小子新搞的企劃案。」
  「在下已經辭職不幹遠離塵囂了,你們那些紅塵俗事與我何干……」雖然嘴巴上這麼說著,但拂櫻還是把那疊紙都撿起來一張一張翻看。
  「乖。」邪玉明妃笑咪咪地坐在一旁看著他。
  這孩子啊,就是嘴硬心軟,真是可愛到讓人想一口吞進肚子裡哦呵呵呵呵。
  拂櫻大致瀏覽了一下那份所謂的企劃案,越看臉越白,最後轉為黑。
  「我X!那小子求速死是吧?不用這麼折騰弄什麼企劃案,在下相殺免費,說一聲我直接過去崩了他!」看完後,拂櫻咬牙切齒地用力揉爛那玩意兒,然後一個狠勁兒摔向地上。
  ……火氣太大,真不可愛。
  太息公搖搖頭,彎腰撿起那團可憐兮兮的紙,攤開在拂櫻面前,「你怎麼看?」
  「一句話,要嘛我崩了那渾小子,要嘛咒老頭等著破產,哼。」
  「阿咒哪兒捨得破產啊,他還指望著你坐上他的位子呢。」
  「那他就捨得放任那小渾球亂來?」
  「我這不是來找你說正事兒了嘛……」
  「……」

  楓岫抱著小免窩在沙發上給她講王子和公主的故事,眼睛卻時不時瞟著牆上的時鐘。
  進去都四十五分鐘了,怎麼還不出來……楓岫皺眉。
  「楓岫阿叔,」小免伸出軟軟的小手揉開楓岫眉頭,「就說你不要擔心啦,小玉姐不會吃了拂櫻的。別看拂櫻那麼瘦弱,其實他很能打的。」
  「有妳這麼誇妳爹的嗎?」楓岫壞笑著去捏小免的臉。
  雖然這樣形容也沒錯,拂櫻力氣大得很哩……
  「喂,放開你的手,小心我告你虐待女童!」
  拂櫻剛好從房內出來,看到這一幕,一個箭步衝上去從楓岫懷裡奪走小免,緊張兮兮地左看右看檢查小免的臉,生怕她被楓岫活生生捏掉一塊肉。
  「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如此心狠手辣會辣手摧花的人嗎?」楓岫掛在沙發椅背上,一臉委屈地看著拂櫻。
  「難說,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知道你是不是那什麼道貌岸然人面獸心……」居然敢捏小免的臉?我都很少能捏到呢!
  「咳咳!」楓岫摸出那把破羽扇半遮面,「好友,你這麼說太讓我傷心了……咱們好歹相識多年,也同床共枕這麼久,難道你還摸不清我的為人嗎?」
  「哼,為了我的寶貝小免健康成長,犧牲你一人,幸福我們全家。」
  「拂櫻,」小免扯扯拂櫻的頭髮,「小心楓岫阿叔今晚不讓你進房。」
  「他敢!」拂櫻說完,看向楓岫,楓岫趕緊搖頭。
  「我不敢。」
  「拂櫻,楓岫阿叔人這麼好,你要對人家溫柔一點啊。」
  「他從頭到腳哪裡好?我怎麼沒看出來。」
  「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帥脾氣好你就欺負他。」
  「寶貝兒妳說的那人不是楓岫……」
  「乖啦,要跟楓岫阿叔好好相處。」小免摸摸拂櫻的頭,拂櫻忙不迭地多蹭幾下。
  這時楓岫也趁機蹭過來,臉貼在拂櫻手臂上,仰起頭,十分無辜地看著他,「不要欺負楓岫阿叔哦。」
  「滾!」
  「你們相親相愛相夠了沒有?」跟著拂櫻一起出來,卻一直冷眼旁觀的邪玉明妃終於忍不住出聲。
  請注意場合好不好?你們是吉祥三寶,那老娘是什麼?
  「太息公,妳這是要回去了嗎?」楓岫看邪玉明妃沒有要在客廳坐一坐的意思,「這麼晚了要不要我送妳?」
  「不用,」邪玉明妃拿起挎包,「還有,叫我小玉姐。」
  「小玉姐。」楓岫乖巧地喚了一聲。
  「嗯,很乖。」邪玉明妃勾了勾楓岫的下巴,轉身去抱拂櫻懷裡的小免,「親愛的,咱們該回去了,很晚了妳該睡覺了。」
  「嗷……」拂櫻哀號了一聲,緊抱住小免不放手,「我們父女倆還沒享盡天倫之樂呢,急什麼急什麼!」
  「想盡快享樂就賣力點幹活。」拂櫻哪有邪玉明妃強勢,一轉眼小免就到了邪玉明妃懷裡。
  「小免哇……」拂櫻淚眼汪汪地看著邪玉明妃抱著小免離去的背影。
  「拂櫻加油,小免等你!」小免回頭衝他招手。
  楓岫送她們到門口的時候,邪玉明妃忽然回過頭問楓岫:「你們倆睡一張床蓋一條被子?」
  面對邪玉明妃如炬的雙眼,楓岫吞了吞口水,艱難地點點頭。
  「小玉姐妳放心,楓岫阿叔不會欺負拂櫻的。」倒是小免先開口。
  「是嗎……」邪玉明妃一臉曖昧地笑著,伸手在楓岫胸口輕輕戳了一下,「欺負拂櫻可是有趣得緊,哦呵呵呵呵!」
  說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楓岫關上門,細細琢磨著邪玉明妃剛才那句話的深刻含義。回到客廳,看到拂櫻臉埋在沙發靠墊裡趴著一動不動。
  真是可憐。楓岫搖搖頭,覺得如此有同情心有責任感的自己有必要對枕邊人表示一下深切的關懷,他今晚可不想獨睡空床。
  「喂,人已經走遠了,裝可憐也沒用。」楓岫拿起羽扇捅了捅拂櫻的腰,果不其然看到拂櫻的身體顫動了一下。
  哎呀好敏感。楓岫偷笑。
  「你才裝可憐,你全家都裝可憐!」拂櫻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了一眼楓岫又埋頭下去。
  「剛才你們在房裡談什麼?說這麼久。」楓岫承認自己很在意那一對孤男寡女在自己的臥室裡幹了什麼,居然待了四十五分鐘之久。
  「也沒啥,」拂櫻翻過身,仰面看著天花板,「小玉姐要跟我一明一暗,聯手除掉那個在公司裡亂來的渾球。」
  「這不是好事嗎,你這麼死氣沉沉的幹什麼?」
  「要是以前,那可真是好事,老子作夢都想做掉那小子……可是現在我還要去便利店上班,一天站十來個小時,回來後我哪還有力氣動腦子啊!」說起來這幾天貌似都沒怎麼用腦,不會鈍化了吧?拂櫻甩甩頭。
  「哪兒沒力氣?來,哥給你捏捏。」楓岫很豪爽地一拍大腿,拂櫻也不跟他客氣,把腳擱上去。
  「小腿那裡……不對上去一點……左腿也捏捏……使點勁兒啊!沒吃飯是嗎……啊……嗯……嗯啊……」
  拂櫻被楓岫伺候得舒舒服服,全身癱軟在沙發裡。可是聽著拂櫻出於本能的呻吟,楓岫卻忽然覺得渾身上下有點不太舒服。
  「真的很累嗎?」楓岫心裡其實也有點心疼。
  每天直挺挺地站十來個小時,饒是強壯如自己也不一定吃得消,更何況是從小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拂櫻。
  「要不,明天換你去試試?」
  「要是真的累,索性別做了吧。」
  「說得輕鬆,不做我吃什麼,喝西北風嗎?」拂櫻白晃晃的腳丫子蹭了一下楓岫,結果被楓岫握在手裡。
  「我養你吧。」楓岫一拍胸脯,非常豪爽地說。
  拂櫻聽了,忽然一個挺身坐起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楓岫,那眼神裡帶著一絲鄙視。楓岫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過於心急,讓他覺得輕浮不夠真誠。
  「雖然我說過,」拂櫻一字一頓說得很慢很清晰,「想養自己去撿一個。」
  「嗯嗯。」楓岫一臉不知道是心虛還是虛心地點點頭……咦?等等,似乎不大對頭?
  「可是沒讓你去撿現成,還是個俊美無雙聰明絕頂家世顯赫事業有成的大、男、人!」拂櫻換另一隻腳蹭了一下楓岫,「想不到你好這口?還說我變態,你比我更變態!」
  楓岫忍著撫額吐血的衝動,面無表情地推開拂櫻的腳站起來往廚房走去。「餓了,做飯去。」
  「今晚咱們吃啥?」拂櫻的肚子也適時地叫出聲,剛才一直想著那小子的破事兒差點忘了還沒吃晚飯呢。
  「麵條。」
  「這麼寒酸?我要加叉燒!」
  「沒有,想吃自己去買。」
  「那給我加個火腿?」
  「沒有,想吃自己去買。」
  「我加個雞蛋總成吧?」
  「沒有,想吃自己去買。」
  「楓岫!不這麼小氣你會死啊?」
  「沒有,想吃自己去買。」
  「……」
  結果楓岫真的端出兩碗清水掛麵,拂櫻很想拍案而起,但是楓岫一記嚴厲的眼神掃過來,他立馬噤聲,乖乖坐下吃麵條。
  吃飯過程中兩人都沒有說話。
  拂櫻一開始覺得氣氛有點奇怪,偷偷抬眼瞄楓岫,發現他黑著一張臉,心裡琢磨了一下,決定不去理會。
  吃完飯的時候楓岫的臉更黑了。
  拂櫻趁著楓岫去洗碗的空擋搶先去洗了澡,出來後就鎖在房裡研究邪玉明妃給他的資料。
  楓岫洗完澡出來,獨自在客廳看了一會兒電視,發現這個時段每台都在播那些狗血八點檔連續劇,越看越覺得心煩,索性關了電視去睡覺。
  楓岫走進房間,看到拂櫻盤腿坐在床上,穿著紫色睡衣披著頭髮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可愛。
  但是楓岫現在不想承認。
  「嗯,有事?」聽到響動,拂櫻抬起頭。
  「睡覺。」楓岫收回目光,翻身上床
  拂櫻看了一下時鐘,才剛過十點,「這麼早?」
  楓岫沒說話,直接伸手關燈。
  房間瞬間陷入一片漆黑。
  拂櫻在黑暗中沉默了幾秒鐘,隨後深呼吸了幾下,把手上資料整理好也躺下。
  頭剛碰上枕頭,楓岫的身軀就壓了過來,把拂櫻從頭到腳抱得死緊。
  「喂,楓岫你要死啊,放手放手,我要沒氣啦!」拂櫻渾身上下都動彈不得,只能轉過頭盯著黑暗中看不太真切的楓岫的臉。
  楓大少爺這時候發出一聲響亮的鼻鼾聲。
  拂櫻頓時黑線。
  拜託你要裝也請裝得像一點謝謝。




章九

  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拂櫻很悲劇地發現居然是平時起床的那個時間,只是今天沒有某人的威逼利誘,是睡到自然醒。
  拂櫻覺得很挫敗,憑啥才跟楓岫睡了幾天,生理時鐘就跟著變了呢,沒出息……
  一翻身,拂櫻赫然發現楓岫正蹲在床邊笑盈盈地看著他。
  拂櫻被楓岫貼得近近的大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拿起身邊的枕頭就要拍上去——結果當然被枕頭的主人也是他要拍的人輕鬆擋下。
  「乖,別鬧。」楓岫掀開薄被把拂櫻拉起來,「早餐準備好了,趕緊去洗漱吧。」
  拂櫻起身搖搖晃晃地往浴室走去,走到門口時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楓岫,只見楓岫保持著跟窗外陽光一樣和煦的笑容注視著他。
  昨晚上還對人家黑口黑面,一覺起來卻熱情如斯,這傢伙怎麼這麼陰晴不定?拂櫻在心裡暗暗鄙視了一下楓岫。
  其實昨晚上楓岫抱著拂櫻很久沒睡著。
  一開始翻身壓上去的時候楓岫也沒多想,純粹是因為內心一肚子的火,帶點報復心理不想讓拂櫻好過——當然那香噴噴軟綿綿讓自己很好過就是了。但是,看著拂櫻只象徵性地推了他兩下之後便放棄掙扎,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彎裡睡去,楓岫忽然覺得自己生氣很可笑。
  認識拂櫻這麼多年,他那呆頭呆腦的個性自己不是最清楚的嗎,跟他較什麼真啊!況且有些事情切勿操之過急,得從長計議。
  楓岫順便檢討了一下自己最近實在是太不淡定太急躁,換了個姿勢想讓拂櫻更好睡一點,很滿意地感覺到拂櫻潛意識地跟著他的動作往他懷裡舒服的地方鑽去。
  不過嘛,美人在懷,維持表面上坐懷不亂已實屬難得,內心的那點騷動什麼的,就隨它去吧。
  楓岫收緊手臂,輕輕地在拂櫻臉頰上落下一吻,權當今天的精神損失費。

  早餐吃的是蝦和螃蟹。
  拂櫻感到很奇怪,楓岫解釋說,昨天買的,留太久怕不新鮮,所以早上吃。
  拂櫻回想了一下,昨晚在拐角偷窺的時候,楓岫手裡的確像是提了個菜市場的袋子。
  「昨天買的昨晚怎麼不吃啊?」拂櫻不解,放著好東西不吃,居然吃那什麼清水掛麵,油都不多一滴。
  楓岫俐落地剝了一隻蝦扔進拂櫻碗裡,「我買的,我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不高興啊?自己買去。」
  昨晚自己那麼暴躁,能不把麵條煮糊已經算不錯了,哪兒還有心思去折騰那些蝦蝦蟹蟹。
  「我沒錢,我買不起,您滿意了吧。」拂櫻沒好氣地說。這男人怎麼這麼喜歡用錢來壓他?「等老子發工資了,全部換成一塊錢硬幣砸死你。」
  「在下翹首以待。」楓岫笑著又剝了一隻蝦放進拂櫻碗裡。
  蝦蝦蟹蟹不是啥省事兒的東西,等兩人吃飽喝足,已經過了正常出門的時間。
  所以今天楓岫還是用車送拂櫻去便利店。
  拂櫻下車的時候,停在前面的那輛車也下來一個人,一個穿著T恤牛仔褲卻拿把摺扇搧得呼呼響的年輕人。
  「不凡!」拂櫻衝著他喊。
  御不凡本來正彎著腰在跟車裡的人說話,聽到叫喚,扭頭一看是拂櫻,立馬眉眼彎彎的笑著走過來。
  「拂櫻大哥,早啊!」御不凡走到拂櫻跟前,「咦」了一聲,收起扇子湊到拂櫻身上左聞聞右聞聞。
  「怎麼了,很臭?」拂櫻自己也抬起手聞了一下,明明出門前有噴過楓岫的古龍水,難道還遮不住那些腥味兒嗎?
  「不,很香,」御不凡打開扇子遮住半張臉,衝著拂櫻挑挑眉,拋去一個曖昧的眼神,「用得起這種香水的女人非富即貴,大哥你……真行啊!」
  「去你的。」拂櫻好笑地推開御不凡的腦袋,「大清早就沒個正經。」
  「用這麼風騷的香水,你又正經到哪去?」
  漠刀絕塵看著本來在跟自己說話的御不凡,一眨眼就跑到另一個男人身邊去了,心裡一陣不愉快。他下了車,單手撐著臉趴在車頂看著不遠處那對說得正歡的人,姿勢很優美,心情很暴躁。
  與此同時,楓岫也下了車,看著一個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年輕人黏在拂櫻身上,楓岫倒也沒有覺得怎麼樣,反而覺得挺賞心悅目,不過前面那輛車子的男人似乎不這麼想。
  年輕人,真不淡定。
  楓岫笑笑,換來那男人不悅地一瞪。
  就你會趴車頂,就你會耍帥嗎?哼!
  楓岫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手肘卻撲了個空——他那輛敞篷跑車裝上車頂後比人家的SUV矮太多了,要是真的趴車頂,那勢必得撅起屁股……這跟「帥」這個字差太遠了。於是楓岫改成抱臂靠著車門,玉樹臨風地朝漠刀絕塵一笑。
  可漠刀絕塵沒理他,繼續盯著拂櫻和御不凡看,眉間的紋路越皺越深。
  ……真是不識好歹,哼。
  楓岫訕訕地收回笑容,不經意間瞄到腕上的手錶——差五分鐘八點。前面那兩人還在店門口你摸我一把我捏你一下鬧得正起勁兒,貌似根本沒注意到時間。
  想了想,雖然拂櫻遲到對自己來說是個樂子,但是便宜了那個白毛劍子就不大好了。
  「拂櫻,」楓岫指了指手錶,出言提醒,「你快遲到了。」
  「哎呀呀,像我這麼守時的人,怎麼可以遲到呢!」御不凡聽了,趕緊從拂櫻身上跳開,「拂櫻大哥我去跟絕塵說兩句話就來,你也抓緊時間啊。」說完轉身向漠刀絕塵跑去。
  「我抓緊什麼時間啊?」拂櫻一頭霧水。
  「抓緊時間跟我道別啊。」楓岫不知道何時走到拂櫻身後,笑嘻嘻地看著他。
  嗯嗯,這個氣味真好。
  「我為什麼要跟你道別?」拂櫻斜眼瞪去。
  老子還沒跟你算帳呢,居然給我用女人的香水!
  「那麼說謝謝也可以。」
  「謝你什麼,謝你給我用女人的香水?」
  「冤枉啊,那可是貨真價值的男士香水,你看,我也在用。」
  「我沒你這麼騷包。」
  「我這叫有品味。」
  「品味你妹。」
  「氣質,注意氣質!」
  「沒氣質也好過你賣騷!」
  「……」
  九點多的時候,御不凡接到劍子仙跡的電話,說是今天身體不舒服就不來店裡了,叫他倆好好看店。
  「不來最好,沒人盯著我樂得輕鬆。」拂櫻一下子癱到櫃檯上。
  這劍子仙跡在的時候會時不時跳出來對他們指指點點,要嘛是站沒站相啦,要嘛是剛才對著客人沒有笑容啦之類云云,煩死人了。
  「不過你說這劍子平時看起來紅光滿面活蹦亂跳的,怎麼就忽然身體不舒服了呢。」御不凡低頭沉思,「莫非……」他轉了轉眼珠,一臉淫笑地看向拂櫻,「即使劍子這人外形不怎麼閉月羞花,龍首也能如此生猛啊……嘖嘖嘖,龍首真男人也!」
  「你這年輕人思想怎麼這麼不純潔呢?」拂櫻被硬邦邦的櫃檯硌得難受,手一伸扯過把椅子坐下,「再說,要生猛也是劍子仙跡生猛。」
  「什麼?生猛的是劍子仙跡不是疏樓龍宿?」御不凡聞言,手中的扇子啪一聲掉地上,倒退三步捂著胸口不可置信地看著拂櫻。
  「嗯嗯。」拂櫻單手支著頭,含笑看著御不凡。
  年輕人,真不淡定。
  「可是……」御不凡也扯過一張凳子坐到拂櫻旁邊,一臉八卦樣湊上去。「疏樓龍宿那麼有錢有勢……」
  「嗯嗯。」
  「疏樓龍宿給劍子仙跡供吃供穿……」
  「嗯嗯。」
  「疏樓龍宿還給劍子仙跡開了家便利店當嫁妝……哦不,是聘禮……呃,好像也不對……」
  「嗯嗯。」
  「嗯什麼呀,你倒是說個句子啊!」御不凡自己腦補到著急,看著拂櫻半闔美目,一臉快要睡著的樣子,著急地推了他一把。
  「這你就不懂了吧,」拂櫻老神在在地打了個哈欠,摟過御不凡的肩膀,「洗乾淨耳朵聽好了啊。」
  「嗯嗯。」御不凡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這嘛……」拂櫻忽然注意到角落的監視錄影機,壓低聲音問御不凡,「喂,那監視錄影機不會連聲音也給錄進去了吧?」劍子仙跡聽到事小,給疏樓龍宿知道自己出賣他,那他下半輩子別想安生了。
  「你有沒有常識啊?監視錄影機當然只能錄影啊!」御不凡不耐煩地推了拂櫻一把,「快說快說,正著急呢!」
  「說白了,疏樓龍宿是下面那個,劍子仙跡是上面那個。」
  「嗯嗯。」
  「他倆打小就認識,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嗯嗯。」
  「雖然不知道誰先開始對對方有意思,但是總之最後兩人就兩情相悅了。」
  「嗯嗯。」
  「只是這劍子仙跡比較那啥,就那什麼浪子心態,成天喜歡在外晃蕩,而這疏樓龍宿卻是不折不扣的宅男一枚。這浪子跟宅男在人生觀、價值觀上面肯定有偏差的嘛,所以兩人經常產生摩擦。但這劍子仙跡,你也知道,嬉皮笑臉的沒個正經,每次都只有疏樓龍宿一個人氣得跳腳,可是最後總會被劍子仙跡哄得服服貼貼——這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換個時髦詞語,就是那傳說中的倒、貼。」
  「嗯嗯。」
  「不久前,兩人有一次比較嚴重的爭執,好像是劍子仙跡帶回一個女人,把疏樓龍宿給氣壞了,在門口立了塊『劍子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發誓要跟劍子仙跡畫清界限,從此老死不相往來,於是換劍子仙跡著急跳腳了,絞盡腦汁想到了一個哄回疏樓龍宿的辦法——求、婚!」
  「嗯嗯。」
  「疏樓龍宿答應了,然後就是……如你所見。」拂櫻攤手。
  「嗯嗯。」
  「嗯什麼呀,你倒是說個句子啊!」這次換拂櫻推了御不凡一把。這孩子聽到傻了嗎?
  「哥,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內幕消息啊?」御不凡托著腮幫子一臉崇拜地看著拂櫻。
  「說起來,我跟疏樓龍宿有點親戚關係,自然懂得比外人多一點。」
  「親戚關係?」一波八卦結束一波八卦又起,御不凡樂得心花怒放,「哥,你們啥親戚關係啊?」
  拂櫻閉眼想了想,說:「好像是我家的武哥爺爺的表姑的叔叔,跟龍宿他的爺爺太學主的堂叔的阿姨是表兄妹。」
  「咚!」御不凡手一軟,腦門一下子磕在櫃檯上,發出好大一聲。
  「這算哪門子的親戚關係啊……」御不凡捂著額頭看著拂櫻,哀怨的眼神在無聲控訴這個不靠譜兒的事實。
  「再怎麼不靠譜那也是事實。」拂櫻笑咪咪地摸摸御不凡的頭。
  哎呀呀,淚眼汪汪的不凡真可愛。
  兩人坐在櫃檯裡悠閒地閒話家常,絲毫沒注意到有個客人推門進來。不過這也要怪劍子仙跡,當初裝修的時候圖省錢,沒在大門前裝個門鈴,客人進來的時候沒個提醒。
  不過這個客人沒往貨架那邊去,反而直直朝櫃檯走來。
  「你們打工的時候就是這副德性嗎?」
  來人走到櫃檯前停下,伸手敲敲玻璃檯面,美目中秋水橫波,似笑非笑地看著那兩個勾肩搭背的店員。




章十

  兩個小店員聞言虎軀一震,僵硬著腦袋慢慢轉過身子。在看清來人後,他們一個鬆了口氣,另一個欣喜若狂。
  「小悅——!」只見拂櫻「嗖」的一下越出櫃檯,下一秒就撲進尚風悅懷裡。
  「小悅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倒楣多悲慘多可憐啊!咒老頭把我趕出來,小玉姐火上澆油,小免不要我,連那個楓岫也落井下石!白天不讓我吃肉,晚上不讓我睡覺!為了過日子,我不得不出賣勞動力,一天幹十個小時的苦力活,為的就是拿那一點點微薄的薪水糊口而已……你看這半月不到,我就被折磨得瘦骨伶仃面如菜色營養不良身心疲憊啊……」
  拂櫻掛在尚風悅身上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動人,雖然那態度虛偽得讓人一眼透徹,但是御不凡在一旁看著也忍不住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有人演戲,出於道義要捧場不是嘛。
  「瘦骨伶仃是嗎?」尚風悅笑咪咪地在拂櫻腰上捏了一把,「我看你最近被養得挺滋潤嘛,瞧這小臉紅潤的。回頭我得問問楓岫每天餵你吃什麼了,才半個月不到就胖了一圈。」
  「瞎說什麼呢,我才沒有長胖!」拂櫻從尚風悅身上跳下來,「本少爺的身材一直保持在標準狀態!」
  話雖如此,他卻緊張兮兮地摸了自己一把——真、真沒長胖吧?
  「是是是,你拂櫻大少爺最英俊瀟灑最玉樹臨風,滿意了吧?」尚風悅好笑地用隨身的扇子——不是御不凡那種江湖少俠似的水墨大扇,而是絹製畫著點點梅花的別緻小扇,敲了一下拂櫻的頭,「你幾點下班?回頭我再來找你。今晚咱們倆一起吃個飯,有什麼話要說有什麼苦要訴,晚上一併吐出來啊,逾時不候。」
  「有啊有啊,我有滿腹心事要向小悅你傾訴呢。」拂櫻又黏上去摟住尚風悅的胳膊,「話說咱們倆今晚吃啥?可先聲明了,本少爺現在沒錢……於是,小悅你……明白吧?」
  說完,眼巴巴地看著尚風悅,那大眼睛裡還閃耀著莫名的光彩。
  「是是是,」尚風悅笑著又用扇子敲拂櫻的頭,說:「小美人你就放心吧,本先生不會虧待你的。」
  「小悅別再敲啦,再敲就變笨啦……」
  「你本來就笨,多敲幾下也無妨。」
  「小悅你這麼說很讓我心痛耶……」
  「是嗎?哪兒疼,來,我給揉揉……」
  御不凡抱著扇子靠在櫃檯上看著眼前這兩人親親我我——一個粉嫩嬌豔,一個清麗淡雅,湊在一塊兒真不是一般的賞心悅目啊!
  御不凡抹了抹下巴,打算偷拍幾張,明兒傳到BBS上,讓大夥兒看看咱們教務主任光天化日下這不檢點的行為,肯定能引起轟動。
  心動不如行動,御不凡一隻手伸到口袋裡正要掏手機,尚風悅美目一轉看了過來,「不凡啊,在幹什麼呢,怎麼都不說話?」
  御不凡被嚇了一跳,手一抖手機差點摔到地上。
  「極道老師!」御不凡小心地收好手機,恭恭敬敬地朝尚風悅鞠了個躬,「您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出個聲兒,好讓學生招呼招呼您啊。」
  得罪了大學的教務主任,他御不凡還想不想要畢業證書啊。
  這不就是睜眼說瞎話嘛……不過尚風悅也不去跟他計較,御不凡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喜歡裝瘋賣傻兼裝可愛,而你卻偏偏對他生不起氣。
  「不是說了在學校外面可以不用叫我老師。」
  於是御不凡立馬換上親切可愛的笑容,甜甜地叫道:「大……」
  「嗯?」尚風悅眉毛一挑。
  「大……哥好!」
  「乖。」尚風悅滿意地摸了摸御不凡的頭。
  這時候店裡的電話響起,御不凡去接,喂了兩聲,扭過頭對拂櫻說:「找你的。」
  「找我的?」拂櫻從尚風悅身上下來,疑惑誰會打來店裡找他,莫非是疏樓龍宿?
  「喂?」拂櫻膽戰心驚地拿起電話,心裡琢磨著莫不是剛才跟御不凡說的話已經傳到疏樓龍宿耳朵裡?他手下耳目眾多,要在劍子仙跡的便利店安插幾個也不是不可能……
  「拂櫻嗎?是我,楓岫。」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低沉溫和的聲音。
  「原來是你啊……」幸好不是疏樓龍宿,拂櫻大大鬆了口氣,也沒去多想楓岫怎麼會有這裡的電話,「你找我幹什麼?」
  「晚上下了班我去接你,乖乖地不要亂跑在店裡等我,咱們今晚出去吃。」
  「好啊好啊,你路上可不要塞車。」聽到晚上出去吃,拂櫻忙不迭地點頭。
  雖然心下好笑塞不塞車又不是我能決定的,但是楓岫還是乖乖回答說:「好。」
  得到保證的拂櫻心滿意足地放下電話,回頭看到尚風悅臉上掛著不明意義的笑容望著他,才想起沒有跟楓岫說尚風悅也在。
  「沒關係,我想楓岫好友不會介意多一個人的。」尚風悅似是看出拂櫻心中所想,搶先打消他的疑慮。
  楓岫嗎……這下有好戲看了。尚風悅打開扇子,遮住笑得賊賊的半張臉。
  晚上楓岫驅車來到便利店門口,遠遠就看到拂櫻跟御不凡兩人沒形象地蹲在便利店門口啃著冰棒,尚風悅站在一旁搖著扇子嘆氣。
  楓岫決定先無視那個吃得嘴角髒兮兮的人,直接轉向尚風悅,「好友,久見了。你怎麼也在這兒?之前沒聽拂櫻提起啊。」
  「就他那樣的啊……」尚風悅用扇子指著腦袋,衝拂櫻歪了歪頭,「就那樣的啊……」
  「我懂我懂……」楓岫擺擺手,轉過身一手拉起拂櫻一手奪過他手中的冰棒,「吃夠了沒有?飯前空腹不要吃零食,特別是生冷的東西,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
  眼看著拂櫻伸手過來要搶回冰棒,楓岫趕緊將它扔掉。
  「喂,我還沒吃完呢!」看著冰棒消失在垃圾桶中,拂櫻不滿地瞪楓岫。
  「你是想吃冰棒,還是想待會兒吃大餐呢?」
  楓岫放開手,好整以暇地看著拂櫻,拂櫻果然立馬噤聲。
  嗯嗯,楓岫滿意地點點頭,這兔毛不似貓毛,順著摸倒著摸,都是可以的嘛。
  當街笑得這麼蕩漾,楓岫你真不要臉……
  尚風悅覺得自己為人師表,對於這種不健康不雅觀的景象必須予以制止。
  扇子「刷」的用力一收,「你們兩個廢話完了嗎?我餓了。」
  「對哦,晚飯!小悅你想吃什麼?」拂櫻過去摟住尚風悅的胳膊,忽然想起身邊還有一個御不凡,轉過頭問他,「不凡,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有人買單不需要客氣。」
  「好啊!」御不凡答應地很乾脆。
  剛才我看到了什麼?剛才我看到了什麼!
  御不凡打開扇子遮住一臉的興奮,目光賊亮賊亮地在楓櫻二人之間來回轉悠。這位叫楓什麼的帥哥,跟拂櫻大哥,他們兩個……他們兩個!
  尚風悅哪裡不知道他這個古靈精怪的學生在想些什麼,但是嘛……有些事情,人多了就不好辦了。
  「不凡啊,剛才我碰到絕塵,他說一會兒來接你去吃晚飯的。」尚風悅面不改色地當場扯了個謊。
  「啊?」御不凡一愣,內心小小掙扎了一下,最後決定還是絕塵那邊比較重要,只好跟楓櫻悅三人揮揮手說拜拜。
  錯失這個良好機會,真是可惜啊太可惜了!御不凡在心裡忍不住捶胸頓足。
  真是可憐的孩子。尚風悅笑笑,還是趕緊給漠刀絕塵發簡訊吧……
  三人上了車,拂櫻回頭問坐在後座的尚風悅,「小悅啊,你還沒說你想吃什麼呢。」
  「這嘛……」尚風悅閉目。
  十五分鐘後,三人站在超級市場裡,跟一群中年大媽大嬸一塊兒擠來擠去。
  「請人吃飯,還是自己下廚最有誠意,不是嗎?」尚風悅笑咪咪地看著楓岫。
  楓岫暗地裡嘆了口氣。
  拂櫻正興致勃勃地看著楓岫選魚,大少爺平時很少來超級市場,就算來也只是為了給小免買零食,生鮮區什麼的幾乎不踏足。而楓岫因為一個人住,吃喝拉撒都得自己打理。平時空閒的時候喜歡自己一個人下廚,久而久之,不僅超市裡哪裡賣肉哪裡賣雞蛋哪裡賣蔥花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就連那些長得都差不多的食材給他看上一眼,他就能知道好壞優劣。
  「這條這條,看牠長得多好看。」拂櫻撈起一條石斑魚在楓岫眼前晃了晃,被楓岫奪過扔回冰塊上。
  「魚眼色澤灰暗,還有血絲,不新鮮。」
  「那這條呢,這眼睛夠大夠明亮了吧?」
  「鰓的顏色開始變灰了,不新鮮。」
  「喏,這條腮是紅的。」
  「魚背太軟,魚鱗鬆弛,不新鮮。」
  「我說你是要把牠吃下肚呢,還是要拿牠去選美啊?哪兒那麼多事兒!」
  「不新鮮的魚,先不說牠會不會危害健康,單說這口感,牠就……」
  「裝模作樣。」
  「我這是會享受生活。」
  「你在魚身上享受生活啊。」
  「……」
  楓岫正在跟拂櫻鬥嘴鬥得不亦樂乎,不經意間眼角瞄到身後不遠處,有個穿著黃色洋裝的年輕女孩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楓岫厭惡地皺了皺眉。
  看到楓岫忽然板起臉不說話,拂櫻輕輕推了他一把,「嘿,你怎麼了?」
  「沒什麼。」楓岫回過頭。
  這時候拂櫻身邊的人群忽然擠了一下,拂櫻被迫往楓岫這邊靠過來,楓岫嘴角一揚,大手順勢一撈,把拂櫻整個抱在懷裡。
  「喂喂,幹什麼呢!」拂櫻不自然地掙扎了一下,忽然抱那麼緊想要幹嘛?
  「乖,現在人多,這樣比較安全。」楓岫笑得一臉坦蕩蕩,湊到拂櫻耳邊說:「來來來,我們繼續討論,這魚啊……」
  楓岫說話時吐出的熱氣搔得耳朵癢癢的,拂櫻不自在地偏了偏頭。
  從選魚開始就一直被冷落在一旁的尚風悅,此時忍不住打開扇子遮住臉。
  大庭廣眾之下,如此不知收斂,真是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
  尚風悅不由得捂住心口大嘆,早知道剛才就先回去,留那兩人自己來買菜好了,真是失策,唉。
  他撇開臉看向別處,發現不遠處有個穿著黃色洋裝的年輕女孩,正一臉苦楚地看著他——身邊的那兩個人。
  再看看那兩個人,一個摟著另一個的肩膀,一個靠在另一個的懷裡,正在旁若無人的咬耳朵。
  尚風悅了然地「哦」了一聲,笑咪咪地打消了剛才的念頭。
  跟著來買菜真是太好了!

  回到家,楓岫提著大包小包一個人去廚房做飯,拂櫻坐在客廳裡看電視。
  尚風悅想了想,也跟著鑽進廚房。
  「喂,」尚風悅用扇子捅捅楓岫,「最近,小倆口日子過得挺舒坦吧?」
  「唔,就那樣吧。」楓岫嘴上應著,手裡的動作沒有停下,麻利地把購物袋裡的食材全部拿出來分好類放在一起。
  「嘖嘖嘖,瞧你那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嘴臉,」尚風悅不贊同地搖搖頭,「逮到人就笑得那麼蕩漾,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對人家心懷不軌。」
  「有嗎?」楓岫眨眨眼,「你看我眼神多麼純潔。」
  「打住,別對我放電,沒用!」尚風悅打開扇子擋住半張臉,「說真的啊,你們倆……怎麼樣了?」
  楓岫笑笑不說話,回過頭繼續手上工作。
  「看來好友是胸有成竹。」
  「八九不離十。」
  「如此肯定?」
  「勝券在握。」
  「不是自負?」
  「是自信!」
  「照我說,對付那種呆頭鵝,」尚風悅朝客廳方向努努嘴,「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先上車後補票,剝光了扔床……唔唔……」
  楓岫淡定地往尚風悅嘴裡塞了根胡蘿蔔,「兄弟,我觀你最近太不淡定,得補充維生素。」
  尚風悅吐出胡蘿蔔,罵罵咧咧地從廚房裡出來,看到拂櫻正抱著抱枕窩在沙發裡看港劇,看得津津有味。
  眼珠一轉,尚風悅湊過去挨著拂櫻坐下。
  「喂,」尚風悅撞了撞拂櫻肩膀,「那什麼,怎麼樣了?」
  「哪什麼啊?」拂櫻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也不看尚風悅。
  尚風悅捏住拂櫻雙頰,硬是把他的頭掰過來,朝廚房偏了偏頭,「就那個誰嘛。」
  「哦?」拂櫻也看向廚房,看著楓岫圍著粉紅蕾絲圍裙正在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悄悄上翹,「不差。」
  「此話何解?」
  「字面上意思。」
  「然後呢?」
  「沒有然後。」
  「都跟人這樣那樣了啊,還敢說沒有然後,睜眼說瞎話,也不怕天打雷劈。」
  「請不要妄自揣測本少爺的心意。」
  「我這不是揣測,是肯定。」
  拂櫻笑而不語,扭頭繼續看電視。
  「嘴硬個啥呢,也不嫌折騰。」尚風悅坐直身子,忍不住唉聲嘆氣,「看來本先生果然老了,學不來你們這群年輕人的情趣……乾淨俐落地把人拖進房不就一了百了……」
  這時候門鈴響起,打斷了尚風悅的話。
  拂櫻衝尚風悅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乖,去開門,你的情趣來了。」
  「嗯?」尚風悅不明就裡,起身去開門。
  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大束火紅的玫瑰,還散發著濃郁但噁心的香味——到底噴了多少廉價香水啊!
  「哈哈哈哈,小悅!」來人放下花,露出一張五官頗為嚴肅但此時卻笑得傻兮兮的臉,「你看這花好不好看?我精心挑選的,哈哈哈哈!」
  尚風悅捂住耳朵,用扇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來人的頭,「醉飲黃龍,笑這麼大聲你是要震聾我嗎?還有,你這花是什麼意思?讓它離我遠點兒!」老子對玫瑰過敏你這頭笨龍難道不知道嗎!
  「小悅,你不喜歡這花嗎?」醉飲黃龍委屈地摸著頭,「不是你發簡訊讓我買來的嗎?還特地交代要多噴點香水……」
  「我什麼時候讓你……」
  尚風悅拿起扇子又想敲下去,忽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回頭一看,之間原本跟棉花糖一般陷在沙發裡的拂櫻輕笑一聲,手腳並用地爬下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進廚房裡,剩下尚風悅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沙發上……
  「拂、櫻!」尚風悅一把折斷手裡的扇子。
  廚房裡——
  「你又惹小悅生氣?」楓岫含笑地看著身旁正靠著櫥櫃笑到直不起身來的拂櫻,伸手從砧板上拿起一片胡蘿蔔塞到他嘴裡,成功地阻止他繼續笑下去。
  「你懂什麼,我這是在給他倆製造情趣呢,回頭小悅還得謝謝我。」拂櫻嚼了幾口吞下去,咂咂嘴道:「這胡蘿蔔挺好吃啊!」
  楓岫笑著又塞了一塊胡蘿蔔到拂櫻嘴裡。



章十一

  吃飯的時候尚風悅一直繃著臉,任憑醉飲黃龍在旁邊又是道歉又是哄的,他大爺眉頭都不動一下。
  拂櫻在對面看著,瞬間腦補了一隻德國牧羊犬在給一隻波斯貓舔毛,隨即笑倒在桌上。
  「坐好,吃沒吃相。」楓岫在桌下輕輕撩了拂櫻一腳。
  看他那樣,就知道腦子裡想的都不是啥好東西。
  其實楓岫也覺得很好笑,但他一向自詡君子要維持形象和風度,此刻臉上仍保持著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尚風悅表示如果你嘴角沒有翹得那麼高就好了。
  拂櫻趴在桌上笑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直起身子,正好看到醉飲黃龍夾了一筷子挑好了刺的魚肉到尚風悅碗裡,於是指著尚風悅的碗裡,嬌滴滴地跟楓岫說:「岫岫,人家要吃那個,你夾給人家好不好?」
  不出意外,下一秒立即收到尚風悅充滿殺氣的一記眼刀。
  這回拂櫻直接靠在楓岫身上放聲大笑,結果是被楓岫塞了滿嘴的胡蘿蔔。
  四人其樂融融(?)地用完晚膳,尚風悅哼都不哼一聲直接甩袖走人,走之前還不忘在拂櫻臉上狠狠地揉搓一陣,直把拂櫻折騰得齜牙咧嘴的。
  醉飲黃龍一邊賠笑著跟楓岫道謝,一邊回頭衝尚風悅喊「小悅你別走那麼快,你等等我啊」,楓櫻兩人並肩站在門口目送皇悅離開。
  看著兩人拉拉扯扯地進了電梯,拂櫻不由得感嘆,「感情真好,羨慕死人唷!」
  楓岫贊同地點點頭,轉眼看到拂櫻微紅的臉頰,輕撫上去,「疼嗎?」
  「不疼不疼,小悅才捨不得對我用力。」拂櫻揮開楓岫的爪子,頭一轉看到被扔在門邊的那束玫瑰花,衝楓岫挑挑眉,「這個怎麼處理?」
  楓岫若有所思地盯著紅豔豔的玫瑰看了一會兒,說:「扔了太浪費,不如咱們拿來洗花瓣澡吧!」
  「說你風騷,都侮辱了風騷這個詞!」拂櫻毫不留情地給了楓岫一個鄙視的眼神。
  「那要換什麼詞?」楓岫撿起玫瑰不知廉恥地一笑。
  「非、常、風、騷!」

  拂櫻去洗澡,留楓岫一個人收拾飯桌上的狼籍。
  等拂櫻洗完澡出來,發現楓岫還在廚房奮鬥。
  「需要幫忙嗎?」拂櫻用毛巾胡亂裹住濕漉漉的頭髮,鑽進廚房。
  楓岫本來想說不用,但是當他瞥到拂櫻紅撲撲的臉、臉頰邊還風情地垂著幾縷頭髮那種出水芙蓉的樣子,話到嘴邊瞬間變成了——
  「好。」
  可是不出一會兒,楓岫就後悔了。
  在拂櫻打破第三個盤子後,楓岫痛心疾首地將他轟出廚房。
  最難消受美人恩啊……楓岫捂住胸口大嘆。
  好不容易收拾好晚餐的殘局,楓岫美美地洗了個花瓣澡,全身香噴噴地回到房間,看到拂櫻坐在床上折騰他那堆文件。
  楓岫爬上床坐到拂櫻身邊,「嘿,你跟小玉姐的計畫是什麼?說給我聽聽,興許我能幫上忙呢。」
  「就你?」拂櫻斜眼看他,「這其中撲朔迷離盤根錯節,你能聽懂嗎?」
  「哎呀呀,我這不是不恥下問來了嘛。」
  「你知道『恥』字怎麼寫嗎?」
  「好歹我也是跟你一個大學畢業的,你侮辱我不要緊,侮辱了咱們母校你可真是大逆不道。」
  「喂你這人怎麼……」
  「行了行了別囉嗦了,快說吧。」
  「哼。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楓岫皺眉聽完拂櫻的敘述,遲疑了一下,問道;「僅此而已?」
  用別人的名義買下一家公司,再跟火宅佛獄合作那項工程,但是一開始不往裡頭投入資金,同時一邊收購那小子手裡火宅佛獄的股票,用金錢拉垮他,等那小子沒錢的時候再出手,直到最後掌握工程的主導權。
  這是否太簡單了點?很多環節只要那小子稍作調查就可以避免走偏,比如憑啥一開始不出錢。
  「對那小子,不值得我費那麼多心思。」拂櫻沒好氣地說,低頭繼續看資料,「對他使用『複雜』二字,那是侮辱了我的智商。」
  楓岫低頭想了一會兒,決定相信拂櫻的判斷,便不再多說什麼了,摸摸拂櫻的頭說了句「加油」,然後往後一倒,從旁邊摸出本書,靠在床頭上看。
  房間裡很安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空氣中只有紙張翻動,以及筆在紙上寫字時的發出的沙沙的聲音。
  氣氛十分融洽、溫馨、美好,美好到楓岫的注意力根本沒放在手中的書上,他兩隻眼睛大多時間都在看坐在床中央的拂櫻。
  拂櫻時而蹙眉,時而撓頭,看在楓岫眼裡全部變成四個字——賞心悅目。
  真是個美好的夜晚啊。楓岫微笑著,直勾勾地盯著拂櫻翻過一頁書。
  不知過了多久,拂櫻覺得眼睛很累,外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時鐘,好傢伙,已經將近一點。
  居然這麼晚了?
  拂櫻放下資料,回頭一看,發現楓岫抱著書,靠在床頭上已然陷入沉睡狀態。
  多大個人了,睡覺也不知道蓋上被子,著涼了怎麼辦,真是……
  拂櫻搖搖頭,小心翼翼地抽走楓岫懷中的書,將他放平,蓋上被子,自己回頭整理好資料,也隨之躺下。
  哪知他一沾枕頭,楓岫的身軀便鋪天蓋地地壓過來,把他從頭到腳整個抱得死緊。
  感受著吹到臉上的沉穩綿長的呼吸,拂櫻冷靜地想了一會兒,決定不掙扎,動了動找到舒服的位子,也闔上眼。
  就看在你今天為了那頓飯這麼辛苦的份上吧。

  炎炎夏日,午後兩點多,大街上行人很少,便利店裡自然也沒什麼客人。
  涼涼的空調吹在身上,舒服地讓人昏昏欲睡。
  看著黃泉抱臂靠在角落,兩隻眼睛不知是睜著還是閉著,拂櫻也覺得疲軟起來,心裡正琢磨著乾脆也找個監視器死角小寐一下好了的時候,店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穿著一身明黃的年輕女孩。
  拂櫻立馬打起精神,揚起一個訓練有素的親切笑容,「歡迎光臨。」
  女孩走到櫃檯前,也不說話,看看拂櫻,再看看角落的黃泉,目光最後落在拂櫻身上,從頭到腳,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
  要是什麼崇拜、愛慕的目光也就罷了,拂櫻自覺外貌出眾一表人才,不小心讓一些年輕小女孩為他神魂顛倒什麼的也是常事,可那姑娘的眼神怎瞅怎不對味。
  那麼哀怨地看著我做什麼?
  拂櫻不明就裡,但秉持著顧客至上的原則,他還是耐著性子開口問:「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
  「你是男人?!」女孩忽然驚叫出聲——這是一個帶著疑問的肯定句。
  拂櫻皺眉,回頭看黃泉,黃泉剛好也睜開眼睛看過來。
  怎麼回事?黃泉衝拂櫻挑挑眉。
  我也不知道。拂櫻小攤手。
  什麼叫「你是男人」?黃泉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拂櫻。
  看什麼看,我本來就是男人。拂櫻不客氣地拋了個白眼。
  看著眼前兩人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女孩急了,又蹦了一句,「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拂櫻又看向那個女孩,覺得莫名其妙。
  小姐我跟妳不認識吧?妳沒頭沒腦地跟我說啥呢……
  看到拂櫻正視她,女孩眼中頓時泛起點點淚光,她顫抖著身軀,不知是出於憤怒還是悲傷還是什麼別的諸如某些疾病的原因,哽咽道:「你們是不被允許的……你們不會得到社會的認可,所有人都會嘲笑你們、會唾棄你們的!你會拖累他,你會害他身敗名裂的!我求你,求求你離開他好不好。」
  說著說著,女孩開始小聲地啜泣,看上去如風中落葉那般楚楚可憐。
  要是身材纖細的人裝一下林妹妹還能容忍,可這虎背熊腰的,真是……不堪入目!
  拂櫻滿頭黑線,其實這姑娘仔細看著長得還挺好,腦子怎麼就是壞的呢,真是可惜。
  「我說哥啊,」黃泉晃晃悠悠地靠過來,摟住拂櫻的肩膀壞笑道,「怎麼回事啊?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去去去,瞎說什麼呢。」拂櫻不客氣的給了黃泉胸口一肘子,「找啥啊?找誰啊?我看是你皮癢找抽。」
  「照我說,莫不是你誘惑了人家姑娘的小情人什麼的……」
  「切,我對那些個小男生才沒有興趣,一個兩個都跟犯了中二似的……我喜歡的只有少女,活潑可愛的少女,就像我家親愛的小免那樣軟綿綿的少女。」
  「想不到你是個蘿莉控,變態。」
  「什麼變態,少女的青春是最美好的藝術品,你不懂得欣賞,那是你的損失。」
  「謝了,我不欣賞,我驕傲。」
  「知道知道,因為你是叔控嘛。」
  「你說什麼叔控啊喂……」
  「就羅喉那款的嘛!話說你最近跟羅喉怎麼樣,順利不?」
  「誰跟那個老頭子怎麼樣啊!」
  「嘿嘿,狡辯啥呢,臉都紅了喲。」
  「……」
  看著拂櫻跟黃泉在櫃檯裡你一言我一語打得火熱,櫃檯外的女孩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完全被忽略掉了,那個「男人」似乎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她瞬間急了,口不擇言道:「你、你最好趕緊離開他,不然我要你好看!」
  驀地,拂櫻停下與黃泉的嬉鬧,轉過臉冷冷的看著她,「妳說什麼?」
  女孩被拂櫻陰沉的語氣給嚇了一跳,一提氣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對上拂櫻眼裡那好似嗜血的目光,她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咬著下嘴唇一跺腳,哭著跑出便利店。
  黃泉也被拂櫻忽然從白兔到鬼畜的轉變給嚇了一跳,等他反應過來,就看到拂櫻又嬉皮笑臉的湊過來摟住他的肩膀。
  「好泉兒說嘛說嘛,你跟羅喉進行得怎麼樣,到哪一步了?牽手?KISS?還是上……」
  「你、你胡說什麼!」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最清楚。」
  「哼。」
  「來嘛來嘛別害羞,告訴哥,有啥不懂的哥幫你出主意。」
  「……」
  黃泉無語問蒼天,剛才那是幻覺嗎?
  黃泉被拂櫻纏到不行,心下一凜,正想一把推開拂櫻衝出櫃檯落跑,就看到劍子仙跡搖著大蒲扇走進,還一步三回頭地往外面看。
  拂櫻覺得奇怪,放開黃泉走過去問他,「看什麼呢,外面下錢了?」
  黃泉也跟著湊過來。
  劍子仙跡特緊張兮兮地看了他倆一眼,用扇子擋住臉壓低聲音說,「咱們的店……好像被人盯上了。」
  話一落,拂櫻黃泉兩人立馬做鳥散狀。
  誰有那個閒心盯著雖然一貧如洗並且小氣巴拉,但是有富可敵國的疏樓龍宿做靠山的劍子仙跡啊?不要命了嗎!
  看著兩人一臉無所謂地走開,劍子仙跡急了,「嘿,說正經的呢,外頭真有人,不信你們看!」說著往外一指。
  順著劍子仙跡的指尖望去,門外不遠處的電線杆後面,的確像是有個人,戴著墨鏡,正鬼鬼祟祟地往店裡瞄。
  「看,我沒說謊吧!」劍子仙跡一臉憤然地看著那兩個人,身為店員居然不相信店長,不像話。
  有個人不代表有什麼好嗎……拂櫻自動省略劍子仙跡那憤怒的表情,繼續盯著電線杆後的那人看……等等,那小身板,怎麼瞅著這麼眼熟?
  「啊!」拂櫻叫了一聲,也不理會身邊兩人疑問的眼光,大踏步推門出去直直走向那人。




章十二

  拂櫻大步流星朝那人走去。
  那人不避也不閃,等拂櫻走到跟前,緩緩摘下墨鏡,恭恭敬敬地朝拂櫻鞠了個躬。
  「凱旋侯。」
  「凱你個頭啊凱!」拂櫻粗暴地從他手中搶過墨鏡,「跟你說了多少次,現在在外面不要叫我凱旋侯。」
  「哦,是。」那人又鞠了個躬,「大少爺。」
  「你……」這跟前個稱呼有差別嗎?拂櫻一臉憤然地在他頭上敲了一記,「小迦陵,你鬼鬼祟祟地在這幹嘛呢?」
  「是大少爺說過不能離您太近的嘛,所以我不敢進去店裡,只能在這裡等您。」迦陵摸摸頭頂,委屈地看著拂櫻。
  大少爺這一下真用力,好痛。
  「等我幹什麼?阿咒叫你來的?」拂櫻挑眉。
  「不是,是大少爺您要的資料,我查到了,所以……」迦陵作勢要往身後的雙肩包裡掏,被拂櫻制止了。
  「停,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換個地方。」
  拂櫻朝四周看了一圈,確認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存在,戴上迦陵的墨鏡,也不理會店裡劍子仙跡和黃泉那兩張充滿著好奇和八卦的臉,拉著迦陵離開。
  往前走了幾步,拂櫻忽然停下回頭,「對了,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拂櫻坐在麥當勞裡,一臉鬱悶地咬著面前奶昔的吸管,嘟囔著「哪有一個大男人出門就只帶十幾塊錢的啊……」
  「這個……」對面的迦陵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剛才出門前臨時換了個包包,錢包忘帶上了……」
  「算了算了,」拂櫻擺擺手,「我要你查的東西怎麼樣了?」
  「大少爺放心,都查好了。」迦陵從包包裡掏出一疊資料遞到拂櫻面前。
  拂櫻把飲料推到一邊,開始翻看資料。
  「姓名、年齡、出身、履歷……喲,小迦陵,短短時間就給你查到這麼多,不賴嘛。」拂櫻讚許地看了迦陵一眼,後者靦腆一笑。
  忽然,拂櫻不知看到了什麼,臉色猛地震盪了一下,隨後拿起那張讓他大驚失色的紙在迦陵面前晃了晃。
  「身高、體重、三圍……為什麼連這種東西也有?」居然還附了比基尼照,想嚇人啊!
  「哦,那個……」迦陵伸長脖子看了一眼拂櫻手上的紙,「我查到她前段時間參加了一個什麼選美,覺得可能對大少爺有用,就一併記下來了。」
  ……對我有什麼用,對比一下她哪裡比我大哪裡比我小嗎?
  拂櫻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迦陵,隨手揉爛那張紙扔到地上。
  是大少爺您說所有資訊都要呈上的嘛……迦陵委屈地縮了縮脖子。
  「這是……」拂櫻翻開另一份資料,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慈光之塔要拉攏殺戮碎島?」
  「對。我們得到情報,師尹似乎打算明年開闢一條通往阿拉斯加的新航路。殺戮碎島在海運上一向處於壟斷地位,師尹想要分一杯羹,必然先得跟殺戮碎島搞好關係,甚至是合作。但是眾所周知,戢武王一向不與外人合作,並且,他好似很反感師尹。師尹這次想要插足成功,必然得下很大工夫,所以……」迦陵朝地上那團紙偏了偏頭,「他想出了這麼一招。」
  「師尹這隻笑面狐狸,夠損的啊……」拂櫻看著手上的,咬牙切齒道:「他想要用結親跟殺戮碎島合作,我就偏不讓他如意。」
  「大少爺,您打算怎麼做?」
  「這嘛……」拂櫻狡黠一笑,「秘密。小迦陵你就拭目以待吧,保管讓你大開眼界。」
  瞭解了大概的情況,拂櫻也不急著細看。收好資料,看著時間,打算坐夠一個小時再回去,這樣到時候劍子仙跡要扣工錢也好算一些。
  拂櫻拿著迦陵僅剩的五塊錢買了一杯可樂,覺得自己很善解人意。
  迦陵坐在對面眼巴巴看著拂櫻,嘴巴一張一闔的,似乎有什麼想說的卻又有難言之隱。
  「嗯,怎麼了?」拂櫻挑眉。
  迦陵這孩子啊,什麼都好,就是過於老實,還容易害羞,還得慢慢調教,啊不是,培養。
  「大、大少爺……」迦陵結結巴巴地開口,臉瞬間漲得通紅。
  「說。」
  「我、我想向大小姐表白……」
  「喲,終於提起勇氣了啊。」
  「是這樣的,很多年前我就對她……」
  迦陵本來擔心拂櫻會反對,心一橫,想一口氣將多年來的情愫先表達清楚再徵求拂櫻意見,卻不料……
  「大少爺,您都知道?」迦陵震驚地看著拂櫻。
  「廢話!」全公司上下就只有你跟她不知道好不好!
  拂櫻翻了個白眼。
  話說之前他還跟咒老頭小玉姐打賭,賭迦陵什麼時候肯向寒煙翠表白,輸家,男的穿寒煙翠的旗袍,女的穿迦陵的襯衣——只有襯衣,沒有褲子——繞公司大樓跑三圈。
  這下我贏定了,拂櫻竊笑。
  「您怎麼看?」迦陵小心翼翼地看向拂櫻。
  那眼神,真像那什麼……花栗鼠那般,可愛非常。
  「想說就去說吧,年輕人怕什麼。」說之前最好先跟我打聲招呼。
  「可是,聽大小姐的口氣,她似乎已經有了心儀之人……」迦陵沮喪地垂下頭。
  「沒有結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加油吧年輕人。」拂櫻拍拍迦陵的肩膀。
  「那,我要怎麼開口比較好?」
  「隨你。」最好直接壓倒生米煮成熟飯,這樣我可以要咒老頭跟小玉姐跑上十圈啊!
  「大少爺,您教教我吧。」可憐小迦陵骨子裡還是個純情少男。
  「連告白都要人教,你還是不是男人!」拂櫻鄙視地看著迦陵,都說直接壓倒算了!
  「您教教我嘛……」
  「不、要。」
  「您不教,我就把您調查禳命女的事情告訴楓岫先生……」
  「哎喲妹夫,有啥困難啊?跟哥說,哥幫你解決。」

  等解決完迦陵的問題,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了。
  靠,今天讓劍子仙跡賺到了。拂櫻摸摸鼻子。
  兩人收拾好東西起身要走的時候,拂櫻忽然拉住迦陵的衣角。
  迦陵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喂,你覺得那女的怎麼樣?」拂櫻朝地上那團紙揚了揚下巴。
  迦陵看了眼紙團,隨即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好?」
  迦陵點頭。
  「我看她長得還算標緻,珠圓玉潤的……」
  「大少爺您不知道。」迦陵湊到拂櫻耳邊壓低聲音說:「那女的啊,有病!」
  「哦?」拂櫻來了興趣,「什麼病?」
  「九○後都有的那種嘛……」見拂櫻眨眨眼睛一頭霧水的樣子,迦陵便指指腦袋。
  「噗!」拂櫻很不雅地當眾噴笑出來。

  拂櫻晚上回到家,楓岫正在廚房忙活。
  覺察到拂櫻鑽進廚房,楓岫回頭,溫柔地衝他一笑,「回來了啊。」
  可惜拂櫻完全被鍋裡的香味給吸引住了注意力,沒看到他溫柔的笑臉,「你在煮什麼啊?」作勢要去揭鍋蓋。
  「別碰,小心燙著了。」楓岫眼疾手快抓住拂櫻的手,「那是人參烏雞湯。看你最近每天都熬到這麼晚,燉個湯給你補補。」
  「你就不怕補過頭我喝出鼻血嗎?」拂櫻傻笑,被楓岫敲了一記腦袋。
  「別杵在這裡礙手礙腳的,趕緊出去,我還有好幾道菜沒做呢。」楓岫扭過拂櫻的身子把他往外推。
  「昨天不是有好多剩菜嗎,為什麼還要做新的?」拂櫻奇怪,這男人不是一向最愛惜剩菜的嗎,今兒個怎麼變天了?
  「原來你這麼記掛昨天剩菜,那我就把它留作你明天的早餐吧。」
  「靠!」就知道這男人小氣。
  拂櫻憤憤不平地拂袖離開。
  吃飯的時候,楓岫意外地很安靜。
  雖然平時都是拂櫻說得多,但是楓岫也會搭話,然後慢慢演變成兩人鬥嘴。可今天呢,拂櫻一直在說,可是楓岫卻有點愛理不理。
  莫非工作上出了事?還是那什麼……
  趁著扒飯的時候瞅了眼楓岫,對方雙眉緊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拂櫻瞬間覺得有點食不知味。
  拂櫻捧著碗正在思索著怎麼向楓岫套話,楓岫那廂忽然開了口。
  「師尹……也就是我哥,給我安排了一門親事。」
  楓岫剛才一直不說話,其實是在思考要怎麼開場。這件破事,表達不清楚的話會有很不好的影響,想來想去怎麼說都不合適,心一橫決定,倒敘。
  「哦?」拂櫻放下碗,抱臂靠在椅子上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看拂櫻的表情有些嚴肅,楓岫忽然心裡慎得慌,別開臉,「對方是殺戮碎島戢武王的妹妹。師尹那小子想透過結姻拉攏戢武王。」
  「你不覺得你正在出賣公司情報給敵人嗎?楓岫先生。」拂櫻笑。
  「那不是重點,謝謝!」楓岫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
  「然後呢?」
  「我拒絕了。」
  「師尹就這麼容易放過你?」
  「他能把我怎麼樣,五花大綁塞花轎裡嗎?」
  話甫落,楓岫驚覺自己說錯了什麼,不意外地看到拂櫻臉上促狹的笑意。
  「同志,態度放嚴肅點!」楓岫敲敲桌子正色道。
  「好的好的,」拂櫻收起笑容,「再然後呢,事情不是解決了嗎?」
  「師尹是解決了……」楓岫開始變得支支吾吾起來,「可是那個誰……」
  「誰?」
  「就戢武王的妹妹,叫什麼什麼女的,她……」
  「她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三見定終生?」
  「咦,你怎麼知道?」楓岫驚訝地看著他。
  這人平時傻乎乎的,怎麼這種時候腦子轉得這麼快。
  「那些電視劇都這麼演的啊。」拂櫻重新拿起碗扒了口米飯,「再然後呢?重點在哪裡?」
  看拂櫻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楓岫心下不知是悲是喜。
  他嘆了口氣,也拿起筷子,「這婚我是絕對不會結的,只是要甩掉那個什麼什麼女的,有些棘手。」
  「怎麼個棘手法?」
  「就是……」楓岫望天,琢磨著怎麼形容比較好,「前段時間不是有報導說有個歌迷追著一個什麼明星搞得人仰馬翻家破人亡的嗎。」
  「哦,那個啊。」拂櫻對楓岫的說法有些嗤之以鼻,「怎麼形容的這是,你臉皮厚也要有個限度好不?你哪點比得上人家大明星!」雖然那什麼什麼女比那個女歌迷長得好看一點點就是了……
  「哈!」楓岫輕笑,「我可是一點沒誇張,怪只怪我太過英俊瀟灑氣度不凡,不經意間一揮手一回眸就把人家小女生迷得神魂顛倒暈頭轉向。」
  「你就儘管胡扯吧你!」拂櫻沒好氣地夾了根人蔘塞到楓岫嘴裡,「同志,態度放嚴肅點!」
  楓岫低低地笑了一下,吐出人蔘,「反正就是那樣,那女的最近纏我纏到不行,我走到哪她跟到哪,牛皮糖似地甩都甩不掉。」
  「喲,您不是一向能言善辯巧舌如簧嘛,天下間還有您敷衍不了的人啊?」
  「君不知,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楓岫掏出扇子,一臉的感慨。
  拂櫻白了他一眼,「這麼說,昨天在超市,你……她……」
  「咳咳,對。」楓岫以扇掩面。
  「所以,你……」拂櫻張開手做了個摟肩的動作,楓岫點頭。
  「小悅也在旁邊,你怎麼不抱他呢?」
  「哎呀呀,好友你是想看我被醉飲黃龍追殺嗎?」楓岫承認自己打不過醉飲黃龍。
  「哼,你就欺負我現在沒人疼沒人愛是吧!」
  拂櫻摔碗,起身離席,走過楓岫身邊的時候被拽住手。
  「好友此言差矣,我只不過是給好友一個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機會。」楓岫笑得一臉無辜,「再說了,好友哪裡是沒人疼沒人愛。」
  「人呢?人在哪兒,我怎麼看不到。」拂櫻越過楓岫頭頂在室內環視一圈,然後甩開楓岫的手,「今晚你洗碗!」
  「哪天不是我洗碗呢?」看著拂櫻的背影,楓岫笑了,溫柔得一塌糊塗。
  人就在這裡啊。




章十三

  在完全熟悉店裡的業務之後,配合著黃泉、御不凡那幾個學生的時間,拂櫻有時候也會被安排上晚班。
  便利店裡只有三個店員,拂櫻、黃泉、御不凡,再加上店長劍子仙跡,剛好湊成一桌麻將。
  拂櫻有次想起,剛來店裡的時候,似乎還有另一個男孩在。雖然只跟他打過兩次照面,但是那身的花花綠綠,實在讓人過目不忘。
  拂櫻曾向御不凡問起那孩子,御不凡說:「他啊?他叫嘯日猋,外號三狗子,是絕塵的弟弟,跟我們同一個學校的。」
  「他現在人呢?」拂櫻又問。
  「被他三哥,也就是雅少,帶到日本去了。」
  「日本?」
  「對。絕塵他們兄弟五個,只有雅少跟小嘯一直住在一起。前段時間雅少被外派到日本,就一起把小嘯打包帶過去了。」
  「哥哥去工作,為什麼要把弟弟一起帶去?又不是小孩子了……」拂櫻嘀咕著,不過轉念一想,換做自己,無論去了哪裡,也會把小免帶在身邊的吧。
  唉,父親(/兄長)難做啊,等雅少回來,得找個時間跟他交流交流。
  「咳咳……」御不凡尷尬地用扇子遮住臉。
  這雅少跟小嘯嘛,真是……聽不懂就算了!

  這天,拂櫻是從中午上到晚上。
  傍晚時分,才目送完看似彆彆扭扭實則暗藏欣喜的黃泉上了那輛停在門口等候許久的邁巴赫Zeppelin,又迎來從賓士GLK上下來笑得一臉蕩漾的御不凡,拂櫻深感悲切,不由得蹲在角落撓牆。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拂櫻捂著心口辛酸地想。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漸漸地,雨越下越大,期間店裡來過幾個買雨傘的客人,然後就一直冷冷清清,唯剩拂櫻跟御不凡相顧無言,大眼瞪大眼。
  都說雨天容易讓人變得惆悵,這其中有沒有科學根據咱不知道,但是縱觀古今,喜歡在雨天或者藉雨抒發各種愁緒的詩人作家大有人在,比如「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再比如「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看看,一個比一個愁。
  可惜拂櫻乃一介理科生,腦中數字方程式藏萬數,可那文學細胞嘛,不僅少,還特別薄弱,面對那下得頗具藝術感的瓢潑大雨,不要說原創,就算是借鑑,這一時半會兒的他也借不到個所以然。而身邊那位看似江湖少俠般放蕩不羈的御不凡同學,骨子裡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文學青年。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只見御不凡同學面朝窗戶,語調悲切,聲情並茂地高聲朗誦了一首詩,可惜窗子是關著的,沒有飛濺的雨,沒有疾勁的風,少了那份蒼涼感,實為不完美。
  拂櫻雖然不會吟,但不代表他聽不懂,好歹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只可惜他畢業許久,對詩詞什麼的反應尚需一段時間。
  當拂櫻還在琢磨著詩中真諦時,只聽御不凡又開了口。
  「哥……」御不凡維持著目視窗外的姿勢,幽幽地喚了一聲。
  「嗯?」拂櫻抬頭。
  「你說,愛情是什麼?」御不凡說著轉過頭看向他,平時總保持著亮晶晶的眸子,現卻蒙上一絲迷茫。
  聞言,拂櫻下意識地要調侃他,但對上他那認真的神情,自己也不免變得嚴肅起來。
  「愛情啊……」
  拂櫻閉目想了一會兒,剛想開口,忽然有個穿著藍衣服的人,跌跌撞撞地走過來,把拂櫻跟御不凡嚇了一大跳——這人什麼時候進來的?
  那人趴在櫃檯上抽搐了一會兒,忽然直起身轉了個圈,一手指天,一手撫面,對著窗外漆黑的天空,語氣頗為悲戚地喊著。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慕容姑娘,妳為何不肯接受我的愛?慕容姑娘啊——!」
  他呼喊著,咆哮著,一鼓作氣氣吞山河地推開店門奔出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煙雨中。
  拂櫻和御不凡看著大開的店門,頗為無語地眨眨眼睛。
  剛才那個是人是鬼……?
  算了,管他是人是鬼,反正已經走了……
  「咳咳,」拂櫻咳了兩聲,接續說:「這愛情嘛,大概就是早上睜眼看到他就變得不想賴床,吃他做的飯會覺得很幸福,跟他鬥嘴會很開心,靠著他睡覺會睡得很安穩……」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個字,「吧?」
  話語剛落,御不凡忽然一改剛才頹廢的狀態,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笑嘻嘻地蹭到拂櫻身邊,「哥,聽你說得如此詳細,怕是心裡有人了吧?」
  拂櫻低頭看了自己的胸口一眼,一掌拍在御不凡額頭,「瞎說啥,你哥閱歷豐富,自己悟出來的不行啊?」
  「不成不成,你心裡肯定有人,是不是那個楓……」
  「嘿,瞧你這孩子!」拂櫻一巴掌又拍上去,打斷御不凡的話,「明明是你在找我解惑的好嗎?想不想聽我說啊!」
  「想!」御不凡一臉真誠地眨眨眼。
  「咳咳。」拂櫻裝模作樣地咳嗽兩聲,隨後一臉八卦的湊過去,「跟漠刀絕塵怎麼啦?」
  「誰、誰跟他怎樣啊!」難得一向伶牙俐齒的御不凡變得結結巴巴,臉也瞬間漲得通紅。
  「不是你,難道是我嗎?」拂櫻笑,「或者……你覺得是劍子仙跡?」
  御不凡把臉扭到一旁,不吱聲了。
  「喂,我說,」拂櫻摟著御不凡的肩膀,「據我所觀察,那孩子對你很是上心。」
  御不凡依舊沉默。
  「還有,小悅說他是個好孩子哦。別人我不敢保證,但小悅說的就一定是對的!」
  「那個阿呆……」
  「瞧你這口氣,怎麼跟個小媳婦似的,這還沒過門呢……」拂櫻不贊同地搖搖頭,「阿呆怎麼了,阿呆不好麼?太聰明才不好,淨會使壞。」最後四個字不知為何有些咬牙切齒。
  「可是……」御不凡轉過頭,欲言又止,一張小臉看起來怪可憐的。
  「年輕人啊,想幹什麼儘管放手去幹。」拂櫻摸摸御不凡的腦袋,「聽過這句話嗎?『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但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你能領悟到其中真諦嗎?」
  御不凡低頭想了一會兒,嘴角一彎,「哥,謝謝你。」
  「不謝不謝,」拂櫻笑咪咪地捏了把御不凡的臉,「等好事成了,喜糖記得給哥留一份啊。」
  「可是,」御不凡忽然眉頭一皺,貌似苦惱地說:「你還沒說,愛情是什麼呢!」
  「這嘛……」拂櫻想了想,「你的手機呢?」
  御不凡雙手奉上手機。
  「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咱們多問幾個。」拂櫻邊說著,邊在螢幕上打出「愛情是什麼」幾個大字,逐一發送給幾個人。
  兩人等了一會兒,來了一封簡訊。
  「根據婚姻法第一百三十二條……這條掐了,別看。」
  又等了一會兒,又來了封簡訊。
  「愛情不是你想買就能買……靠的咧,汙染視聽,趕緊把這條刪掉!」
  第三封很快也來了。
  「學生當以學業為主,不要放過多精力在兒女私情之上……聽他扯呢,他就是高三時候跟醉飲黃龍好上的!」
  緊接著,第四封。
  「黃泉在洗澡,請稍後再發……嘖嘖嘖,瞧這淫靡的生活啊,乖不凡你可別學啊。」
  最後一封。
  「下雨,晚上我去接你……」拂櫻唸完,笑盈盈地把手機還給御不凡。
  御不凡拿著手機,對著螢幕上那幾個簡簡單單的字,笑得一臉甜蜜。
  拂櫻看著,瞬間覺得肝疼,又想撓牆了。

  晚上十點,收工回家。
  拂櫻跟御不凡關好店門,一轉身,就看到那輛熟悉的賓士GLK,以及車上那個面容冷漠的青年。
  御不凡粲然一笑,冒著雨跑過去。跑到車身前的時候,青年也剛好下了車,脫下外衣蓋住御不凡的頭上。兩人說了幾句,只見御不凡回身衝拂櫻擺擺手,就跟著青年鑽進車裡。不一會兒,車子揚長而去,留拂櫻一個人對雨長嘆。
  好你個渾小子,見了情人就把哥撇一邊,這雨下得這麼大也不會載哥一程,真是有異性沒人性!
  等拂櫻憤憤不平怨念完畢,才發現自己沒帶雨傘。想著店裡也許有,一摸身上,完了,鑰匙在御不凡手裡拽著!
  雨勢漸小,卻沒有停。冒雨走回去,鐵定淋個濕透。
  拂櫻嘆氣,這下真可以撓牆了。
  拂櫻蹲在店門口,看著如絲細雨,從天而降來,落到地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想不到本少爺也有如此落魄的時候啊……拂櫻低著頭幽幽地想。
  忽然,眼前的光線似乎變得暗了一點。
  拂櫻抬起頭,入眼,英挺的身軀,風騷的紫髮,熟悉的笑臉。
  拂櫻眨眨眼睛,沒有反應。
  楓岫好笑地看著他傻呆呆的樣子,彎下腰朝他伸出手,「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拂櫻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站起來瞪著他,「你怎麼來了?」
  「來接你啊。」楓岫說著,晃了晃手中的雨傘。
  換作平時,拂櫻肯定會先嘲笑一番那把風騷的紫色帶花邊雨傘,但現在,拂櫻只覺得心中某處有一股暖流在奔騰著、咆哮著。
  「算你有良心。」拂櫻忍不住嘴角彎彎,鑽進楓岫的傘下。
  雨又開始越下越大
  「喂,我說,你怎麼才帶了一把傘?雨一大,都不夠遮的。」拂櫻不知第幾次甩掉手臂上的雨水,終於忍不住向楓岫抱怨。
  「家裡就只有一把嘛,」楓岫倒是一臉不在意。
  ……好吧,其實車上還有一把。
  「那你怎麼不開車來?」
  「小雨怡情,雨中漫步,別有一番風味不是嗎?呵呵。」
  「呵你腦袋!等被淋成落湯雞我看你還怎麼怡情!」
  拂櫻嘟噥著,正想再一次甩掉手上的水,忽然覺得肩上一緊,身體被帶向一個溫暖的胸膛。
  抬眼,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眸子。
  「這樣就不會被淋濕了。」楓岫笑。
  雨很給面子地越下越大。
  即使抱作一團走,回到家的時候,兩人也濕得夠嗆。
  楓岫動作迅速地找出拂櫻的睡衣,連人帶衣丟進浴室。
  「趕緊洗澡,小心感冒。」楓岫說。
  「那你怎麼辦?」拂櫻問。
  為什麼偌大的房子只有一個浴室?不科學。
  「其實我不介意咱們倆一起洗個鴛鴦澡。」楓岫說著,半身已經擠進來,作勢要脫衣服。
  「滾!」拂櫻摔門。

  楓岫洗完澡爬上床的時候,正在看資料的拂櫻抬起頭。
  「我想了很久,」拂櫻蹙眉道:「要結姻,你去告訴師尹,跟我們火宅佛獄結比較好。」
  楓岫眉毛一挑,「哦?」
  「我們家煙翠啊,人美、手巧、心善,配你,那可是便宜你了。」拂櫻一臉妹妹被占到便宜的不爽表情,「再說,我們家阿咒也比那不男不女的戢武王好說話。」
  「這嘛……」楓岫俯身,頭枕在拂櫻大腿上,「要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要換個人。」
  「換誰?難道是小玉姐?」拂櫻一驚,心下感嘆楓岫啊楓岫你的胃口可真大。
  「非也,」楓岫目光灼灼地看著拂櫻,「你啊。」
  「瞎說什麼。」拂櫻別開視線,「娶我幹什麼?我又不是什麼賢妻良母。」
  「小免不是上小學了嘛,」楓岫笑,「這樣,我可以免了女兒的幼稚園費用。要知道,現在上個幼稚園,花費可是跟大學差不多呢……哎,你別掐我啊!」
  「哼,」拂櫻又捏了一把,才憤憤地收回爪子。
  居然敢把主意打到小免身上,罪無可恕!
  「好了說正經的,換成你,我就娶。」楓岫繼續盯著拂櫻。
  「你要娶,老子還不嫁呢,哼!」拂櫻大手又往楓岫臉上招呼去,蓋住他的眼睛,「再說,要娶,也是我娶。」
  「你想娶我?」楓岫拉下拂櫻的手,瞬間來了精神,「為什麼?你終於被我如斯美貌給吸引住了嗎?」
  「就你?單身了快三十年的殘花敗柳,有本少爺垂青,你該痛哭流涕感謝蒼天了。」
  「行了行了,等咱們成了親我會去廟裡求神還願的,你甭擔心這個。」楓岫一骨碌爬起來,坐到拂櫻對面,「說真的啊,你為什麼想娶我?」
  「想看你穿婚紗的樣子,這個理由中聽不?」
  「好啊,反了你這是,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楓岫獰笑著撲上去撓拂櫻。
  拂櫻雖然不怕撓癢癢,但是腰部特別敏感,平時小風一吹,衣服在身上多摩挲幾下,他都有微妙的感覺。楓岫就是深知這一點,兩隻手不停地在拂櫻腰肢上或輕或重的揉捏,當然,與此同時,他也趁機摸向別處揩油……
  兩人在床上滾作一團。
  拂櫻被楓岫壓著跑不掉,在楓岫魔爪下水深火熱地掙扎了一會兒,實在受不那股酥癢勁兒,不得不連聲求饒。
  楓岫見好就收,停下手上的動作,順勢壓在拂櫻身上。
  「哎,說真的,你喜歡什麼樣子的?」楓岫慢慢順著拂櫻的頭髮,光滑柔順,手感真好。
  「這嘛……」拂櫻想了想,剛要開口,卻被楓岫打手勢示意他停住。
  「嗯?」拂櫻不解地看著楓岫翻身下床。
  楓岫從桌上拿了紙筆,重新回到拂櫻身上,「說吧,我給你記下來。」
  「你記它幹什麼?」
  「幫你留意一下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啊。」
  「你會這麼好心?」拂櫻斜眼。
  「來嘛來嘛,說吧。」
  「長相好身材好人品好、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入得臥房、高學歷高智商高情商、寵我疼我關心我、不許罵我騙我傷害我、只對我一個人好、心裡只能有我、要永遠愛我……咦,你光看著我幹啥,怎不記了?」
  楓岫無言地揉掉手上的紙,貌似苦惱地說:「看來你這輩子是找不到人家了,我就勉為其難地納了你吧。」
  「去你的。」拂櫻捅了他一下,撿起地上的紙攤開,「喂,輪到你了,說說你喜歡什麼型的?」
  「唔……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沒關係,就憑我們家煙翠那素質,絕對能成為你那一瓢的。」
  「好了你,別再胡思亂想。」楓岫敲了拂櫻一記,翻身躺下,「很晚了,睡了吧。」
  「喂!你還沒說完呢!」
  「睡覺!」




章十四

  星期六早上,御不凡大清早打電話來說,今早有事不能去打工。
  有事?我看是身體不適吧。年輕人,體力就是好啊。
  拂櫻頗為深明大義,欣然接受了他的說辭。
  不過等到他打電話給黃泉想叫他頂上,黃泉也說自己有事不能去的時候,拂櫻瞬間覺得,為何有些滄桑的感覺……
  現在的年輕人啊……
  拂櫻望天興嘆。想當初,咱上大學的時候,那個懵懂單純那個遵紀守法喲……
  「怎麼,沒人上班?」看著拂櫻一臉泣然的樣子,楓岫很貼心地湊過來問。
  「沒事兒,我先跟劍子仙跡說一聲,看他要怎麼處理。」
  「要不,我去幫你?」
  「乖,別搗亂。」拂櫻摸摸楓岫的頭,轉身繼續打電話。
  那劍子仙跡還算好說話,非但沒有責備那兩個逃工的傢伙,還說讓拂櫻一個人先上工,自己稍後就去。
  「真不需要我去幫你嗎?」拂櫻臨出門前,楓岫戀戀不捨地拉住他的衣角,不死心地又問了一次。
  「乖乖待在家裡,等哥哥下班回來給你買糖吃。」拂櫻嚴肅而決絕地掰開了他的爪子。
  可是直到十點過了十五分,劍子仙跡都沒有出現。
  不過幸好,週末早上一向比較冷清,拂櫻一個人尚且應付得過來。
  店裡很快又空無一客人。
  拂櫻無所事事地靠在窗邊,看著窗外美好的藍天白雲,內心卻越來越暴躁。
  這次非得向劍子仙跡討三倍工資不可。拂櫻恨恨地想。
  等拂櫻看夠了藍天白雲,把視線轉向不遠處的花叢時,忽然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半人高的花叢裡,那些嬌弱纖細的樹枝花枝在以不太正常悉悉窣窣的樣子晃動著,花葉的縫隙中隱約可見一些黑色和一些粉色的不明物體。
  莫非有人膽敢在朗朗乾坤下當街打野戰!?拂櫻暗自吃了一驚。
  看了看店內,空無一人,拂櫻遂溜出櫃檯,將門掩好,打算出去看個究竟。
  繞到花叢後面,拂櫻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頭一看。
  這一探頭,可不得了,看得拂櫻差點沒哭出來。
  「再上去一點啊!」
  「不行,會被人發現的。」
  「那這樣我看不到嘛!」
  「哎喲寶貝兒妳輕點,心疼一下我這把老骨頭啊……」
  「……」
  「要不要我來心疼你一下啊?」拂櫻額上頂著一個十字路口,雙手叉著腰,氣勢洶洶地圓睜著杏眼瞪著花叢裡的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聞言,身軀明顯可見地雙雙震撼了一下,然後僵硬著脖子慢慢轉過頭,隨即……
  「拂櫻!」小免撲上來抱住拂櫻的大腿。
  「兒子!」咒世主奔過來摟住拂櫻的手臂。
  拂櫻覺得自己也僵硬了。
  甩開咒世主,彎腰抱起小免,膽戰心驚地檢查她是否有被蚊蟲叮咬。
  在確認愛女無恙之後,才轉過臉惡狠狠地面對咒世主,「老頭,你一個人偷窺就算了,還帶上未成年少女,這是犯法的,知道不?」
  「我才不是偷窺!人家這不是想你了嘛……」咒世主一臉委屈地拉著拂櫻的衣角小聲辯解。
  都一個多月沒見到爸爸了,兒子你就不想爸爸嗎……
  「櫻啊……」
  「別叫我那個名字!」拂櫻扭頭。
  「拂櫻乖。」小免趴在拂櫻肩上給他順毛,「阿咒想你想到茶飯不思,所以我才建議他來的,你不要怪他。」
  「真的?」拂櫻看向咒世主,這才發現他似乎消瘦了一點點……雖然他本來下巴就尖,現在真可以稱得上是純天然的真‧錐子臉了。
  「真的真的!」得到愛孫相助,咒世主忙不迭地點頭裝可憐。
  拂櫻嘆了口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心臟病高血壓骨質增生缺鉀缺鈣什麼的,還不好好吃飯,一把年紀了任性個什麼勁兒?」
  煙翠這女兒怎當的,就由著這老頭胡來嗎?回頭得好好說說她。哦對了,這回得連迦陵一塊兒說說,都快當人家女婿了不是。
  「我這不是為伊消得人憔悴嘛。」咒世主又湊上去拉拂櫻的胳膊,「櫻啊……」
  「幹嘛?」都說別這樣叫我啦,雞皮疙瘩掉一地……
  「咱們父子好久沒見了,爸爸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今天嗎……」拂櫻為難地看了一眼便利店。
  話說剛才沒人進去店裡吧?少了東西劍子仙跡可是會變身成哥斯拉的。
  可看到咒世主那閃爍著希冀之光的眼睛,他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拒絕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的請求什麼的,太不人道了。(咒世主:我才沒有這麼老!==
  「拂櫻,你就跟阿咒走吧。」
  小免適時在拂櫻的耳邊用軟軟的童音勸說著,於是拂櫻馬上舉手繳槍投降。
  「喂,劍子嗎?什麼,你是龍宿?表哥是我啊,拂櫻。我想找劍子……嗯,有事兒,便利店的事。哦,跟你說也可以?那好……就是我想請個假,但是今天早上店裡沒別人了……啊?你說關了店走人就好?真的可以?是是是,當然是表哥你說了算。工資的話……照算?哎呀表哥你太好了!好了先這樣,有空請你喝茶,拜拜。」
  拂櫻掛上電話,朝趴在櫃檯上的一老一少聳聳肩,「搞定,你們想去哪裡?」
  「楓岫阿叔家!」小免率先蹦起來。
  去就去,用得著這麼高興嘛……
  一提到楓岫小免就這麼高興,拂櫻頗有些不爽,「不行,老頭說他今年不能接近那個男人,換地兒!」小免也不能接近!
  「其實也不是不行……」咒世主低頭沉思。

  三人乘著公車——沒錯,是公共汽車。
  因為咒世主是自己私自帶小免出來找拂櫻,並沒有跟身邊的任何人說。身為BOSS,身上從來不帶錢,小免更不可能帶錢,於是只有拂櫻……身上的十三塊錢,勉強夠三個人搭公車。
  楓岫接到上級通知,事先躲到房裡去了——拂櫻下令,沒有接到指示,不許踏出房門一步。
  因為咒世主說,只要不跟楓岫打照面就成,所以偌大的客廳裡現在只有櫻咒免三人。
  除此之外,還有茶几上放著香氣四溢的蜂蜜柚子茶——據說對老人家頗有益處,還有香噴噴剛出爐的甜點。
  哎唷,挺周到的嘛。拂櫻忍不住嘴角上揚。
  咒世主呷了一口蜂蜜柚子茶,甚感甜而不膩,入口順滑,不差。
  他放下杯子,環視了室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身邊的拂櫻和小免身上。
  小免坐在拂櫻腿上,拂櫻正在餵她吃甜點,一邊給她順氣以免她噎著,一邊還細心地擦去她嘴角邊的細屑。
  父女和睦,其樂融融,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咒世主看著看著不禁喜從中來,感動得熱淚盈眶。
  拂櫻給他那熾熱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回頭瞪他,「老頭,收起你那噁心的眼神。看什麼看,再看收費!」
  「櫻啊……」咒世主乾枯的老手撫上拂櫻柔嫩的臉,輕輕地捏了兩下,「給爹好好瞅兩眼,這小臉終於變圓潤了,看來你離開家的這段日子過得還成,爹也就安心了。」
  「嘖。」拂櫻揮開咒世主的手,不贊同地蹙眉道:「光看臉就判斷我過得好,你怎麼這麼膚淺呢?」
  不是吧?臉、臉都變圓了……莫非我真胖了!
  「你剛離開家的時候我很擔心,怕……」咒世主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怕你受委屈。」
  「真擔心我就不要讓我流落在外!」
  「唉,爹也有爹的苦衷。」咒世主嘆了口氣,不過立即又笑了,「但是你敢說,最近過得不好?」
  「哼。」拂櫻別過臉去逗小免。
  咒世主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開口,「雖然,我實在不喜歡那個誰。但是,掏心窩子說,你跟著他啊,爹啊,放心。」
  「嘿,胡言亂語什麼呢這是,你老年痴呆了嗎!」
  「他人怎麼樣我是不大清楚,雖然基本上可以歸為非善類。但是瞧你,離開家就往他這裡跑,這當中的原因啊,我可是都看在眼裡的。」咒世主忽然得意洋洋起來,一臉「我才不是老年痴呆」地看著拂櫻。
  拂櫻不吱聲了。
  咒世主慢慢順著拂櫻的頭髮,說:「我不瞭解他,我還不瞭解我兒子嗎?如果沒那個心,這麼多年來,你身邊除了他為什麼沒有別人?」
  「誰說我身邊沒有別人的?」拂櫻不滿地反駁道:「本少爺身邊鶯鶯燕燕成群,美麗可愛,環肥燕瘦,要什麼款的沒有?」
  「可不都是雁過無聲、風過無痕嘛。」
  拂櫻又不吱聲了。
  「你這孩子,從小就讓人省心。爹知道你心中有盤算,就不多嘴了。」
  拂櫻瞥了一眼房門,回頭看向咒世主,認真的問:「你……不反對?」
  「傻櫻啊,」咒世主慈愛地笑了,「想幹什麼儘管幹,爹一定支持你!」頓了一會兒又說:「包括那件事。」
  拂櫻了然,低低一笑,「那我就……」
  「拂櫻你終於要嫁給楓岫阿叔了嗎?」小免忽然撲到拂櫻身上,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一臉興奮地說。
  拂櫻欲哭無淚——我想說的是「我就放開手腳好好教訓那渾小子一頓」好不好!
  灌了一大口蜂蜜柚子茶,嘴裡含著那甘甜的茶水,拂櫻忽然心中一動,問咒世主。
  「對了老頭,你一直說楓岫是神棍神棍什麼的,到底是為什麼。」
  「這嘛……」咒世主臉上開始浮現痛苦的神色。他低頭琢磨了一會,對拂櫻問道:「還記得,你小學時我發生過一次車禍嗎?」
  拂櫻點頭。
  「在那前幾天,我去學校接你的時候遇到楓岫,他說我烏雲罩頂印堂發黑,近期將有一劫,須得多加留意。一個小屁孩的話我當然不會放在心上啦,可是,過了幾天就……」
  拂櫻頗有些無語,「僅此而已?」
  「何止!你初中的時候,他說佛獄會出事,不久後就查出有人作假帳,小玉差點被商業罪案調查科帶走……你高中的時候,他說咱們家將有異變,結果那渾小子跟人打架還把人打成殘廢,進去待了幾天差點沒被判刑……還有你大學的時候……」
  「夠了!」拂櫻聽得一臉黑線,「我怎麼都不知道楓岫跟你提前預言過這些事兒?」
  「因為他怕你擔心,都是私下跟我說,但是我從沒放在心上……不過幸好都有驚無險。」咒世主想起楓岫說出那些事時臉上那高深莫測雲淡風輕的表情,小心肝不禁怦怦亂跳。
  這人,果然非善類!
  ……這根本不符合科學好不好!
  拂櫻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也許只是他瞎編亂造並且恰好猜中呢?」
  「我有問過他啊,他說他是夜觀星象卜卦問算得知的。」
  「信他才有鬼!他一本易經翻了快二十年都沒有看完好不好!」
  「還有一件事啊,」咒世主瞅了瞅房門,確認它是緊閉著的,壓低聲音小聲說:「有次我去城外的道觀求籤,我看到他穿著一身古裝在跳、大、繩!」
  拂櫻聞言,驚得差點握不住手上的杯子。
  「櫻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咒世主一臉沉重地拍了拍拂櫻的肩膀。
  旁邊小免又湊上來,揚起小臉天真的問:「拂櫻,蝦米是神棍?能吃嗎?」
  「……」
  爺父孫三人在和諧美滿的氣氛中又閒聊了一會兒,拂櫻抬眼看牆上的鐘,差不多十二點了,就跟咒世主說,中午就在這兒吃了吧。
  咒世主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叫了迦陵過來接我,下午還得去市裡開會呢。」
  拂櫻覺得奇怪,「你身上又沒手機,怎麼跟迦陵聯繫啊?」
  「我出門前有在桌上留了紙條。」咒世主滿臉得意地說。
  拂櫻一頭黑線,剛想為了這種幼稚的行為訓斥這個老頭幾句,門鈴響了。
  打開門,門外是一臉冷若冰霜的寒煙翠。
  「老頭呢?」寒煙翠看也不看拂櫻,直接撥開他走進去。
  「煙翠啊!」咒世主抱著小免迎上來,「怎麼是妳來了,迦陵呢?」
  「他在樓下等著,你先跟小免下去。」寒煙翠溫柔地摸了摸小免的頭,然後眼神一凜,轉向某個正弓著身子想溜進房間的男人,「我有事找拂櫻阿兄商量一下。」
  拂櫻一隻爪子都搭在房間的門把手上了,聽聞寒煙翠陰狠的語氣,心下不禁悲呼「天要亡我也」,哆哆嗦嗦地轉過身,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煙翠啊,找為兄啥事兒啊?」
  寒煙翠一個箭步衝上來拽住拂櫻的前襟,惡狠狠地說:「你都跟迦陵都胡說什麼了啊?」
  「我哪有。」拂櫻眨眨眼睛裝無辜,「為兄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煙翠妳啊!」
  「哼。」寒煙翠放開拂櫻,理了理身上的披肩,「多管閒事。」
  「為了煙翠的幸福,妳怎麼說哥,哥也認了。」拂櫻靠上去摟住寒煙翠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那個誰,什麼人品,妳也不是不知道,早抽身早好。看看咱們迦陵,英俊瀟灑、品性純良、精明能幹、忠義兩全,你倆可是咱們佛獄公認天作之合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寒煙翠撥開拂櫻的手,杏眼一瞪,「這麼八婆,先處理好你自己的破事兒吧。」
  說完,一甩秀髮,婀娜多姿地走了。
  「哎呀呀,妹妹害羞了呢。」拂櫻一臉開心地目送寒煙翠離開。
  心裡的那片豁然之感,莫非就是送女兒出嫁的心情?
  這真是甜蜜的憂傷啊……
  拂櫻感嘆著,忽然,肚子發出一聲極不雅觀的咕嚕聲。
  餓了……拂櫻摸著肚皮,推門進房,想問楓岫午飯要吃什麼,卻被直挺挺站在門後的人嚇了一跳。
  「大白天的扮僵屍嚇人啊你。」拂櫻不滿地推了楓岫一把,沒推動,手還被楓岫拽住了。
  「拂櫻什麼時候嫁給楓岫阿叔呢?」楓岫看著他,眉目含笑,嘴角含春。
  「誰要嫁給你啊……」拂櫻別過臉。
  「岳父大人都同意了,你彆扭個什麼勁兒?」
  「誰是你岳父……你你你……你居然偷聽!」拂櫻一臉惱怒地瞪著楓岫。
  「我哪有,是這屋子的隔音效果太差。」楓岫無辜地眨眨眼睛。
  「哼!」
  「櫻啊~」楓岫柔柔地喚著拂櫻的小名。
  「別叫那個名字……唔唔……」




章十五

  拂櫻作了個美夢。
  他夢到他跟小免在海邊嬉戲。
  小免調皮地潑了他一身水,隨即跑開,邊跑邊回頭衝他笑。
  「來啊來啊來追我啊~」
  他當然是屁顛屁顛地跟上去,長腿往前跨幾步,大手一撈,就把他心愛的少女抱在懷裡。
  少女軟綿綿的身體和帶著淡淡牛奶味的體香讓他身心倍感愉悅,不由得抱緊多蹭了幾下。
  這一蹭,出事兒了。
  怎麼小免變得這麼大這麼硬……?
  拂櫻迷惑地睜開眼,哪裡有少女的影子,而是一個睡衣開了兩顆扣、露出結實肌肉的寬闊胸膛。
  這是什麼!?我的少女呢!
  拂櫻大驚,下意識地伸手推開眼前那個身份不明的軀體,卻感覺腰上被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桎梏著掙脫不開。
  「醒了?」頭頂上響起一個低沉沙啞,聽著頗為性感的聲音。
  拂櫻抬眼,只見楓岫半瞇著眼睛,含笑地看著他。
  拂櫻深吸了口氣,努力讓剛睡醒的腦子變得清醒一點。
  穿睡衣還要開兩顆扣子,用得著風騷成這個樣子嗎?
  拂櫻對眼前之人感到極為不齒。
  楓岫把臉貼到拂櫻額頭邊,手慢慢地順著他的頭髮,「還早呢,再睡一會兒吧。」
  紫色的頭髮搔得臉上癢癢的,拂櫻動了動,躲不開,便懶得去管,閉上眼睛再睡個回籠覺。
  楓岫卻不睡,摸了幾把頭髮,又去摸他的臉。
  拂櫻給他摸得漸感不耐,睜開眼想吼他一句「到底讓不讓人睡啊」,可話到嘴邊卻生生成了——
  「你看什麼看……」拂櫻垂下眼簾。
  他發誓,決不是因為面對楓岫那張此時彷彿溫柔到能滴出水來的笑臉而感到不好意思!
  「怎麼說這也是咱們初夜後的第一個早上,讓我好好看看你……喂,你怎麼一大早就動粗?」
  「就對你動粗怎麼了,犯法啊?」拂櫻板起臉,「楓岫同志,請注意你的言行!什麼『初夜』,本侯何時跟你初夜過?」
  「昨晚是咱們確定關係的第一晚嘛!我說的是這個,你想到哪去了?」楓岫笑,一臉的促狹。
  「嘖。」拂櫻又閉上眼,不吱聲了。
  楓岫改用手指背慢慢地蹭著拂櫻的臉,「櫻啊~」
  拂櫻動了一下把臉往被子裡埋,「別亂叫,小心阿咒告你侵權。」
  「反正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分得這麼清楚。」
  「誰跟你是一家人?請不要自抬身價。」
  「昨晚咱們爹說的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哦!什麼這當中的原因哦,什麼身邊除了他就沒別人啊,嘖嘖嘖,這份長達『這麼多年』的感情啊,真是讓聞者傷心聽者流淚,身為當事者我真是罪過啊……」
  「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哦!」拂櫻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但因為尚處於迷糊狀態,這一眼非但沒有任何殺傷力,反而顯得很嬌憨。
  楓岫看著甚是愉快,「乖,別害羞,告訴哥哥,暗戀哥哥幾個年頭了?」
  「誰暗戀你了。」拂櫻翻了個白眼,「本侯是看在你苦戀我多年卻不得其門而入的份上,一不小心心一軟,對你產生一絲絲的同情,由憐生愛,僅此而已。」
  「哎,反正是有愛嘛!那你怎不早說,藏著窩著幹啥,能升值嗎?」楓岫埋怨道:「要是你早點說出來,我這房子的房產證上就可以把你的名字加上了啊!」
  「俗人,本侯會稀罕你這一百多平米的籠子?」拂櫻打了個哈欠,翻身躺平,「我沉得住氣,等你楓大美人投懷送抱啊。」
  拂櫻這話可沒說假,楓岫當年可是他們大學四大美人之一——當然美人都是男人了。雖然他也是位列其中……喂,這可是不帶任何貶義的啊,是讚美、讚美!
  人都開口了,楓岫自然不客氣,一翻身壓在拂櫻身上,故作嬌羞地說:「那你可要對人家負責哦。」
  「放心,」拂櫻豪爽地拍著楓岫肩膀,「跟著本大爺,包管你吃香喝辣!」
  楓岫把頭埋在拂櫻胸前吃吃地笑了一會兒,就從他身上翻下來。
  「你笑什麼?」拂櫻扭頭看他。
  「我怕把你的小身板壓壞。」
  「去你的!」
  拂櫻翻過身,楓岫蹭上去從背後摟住他,兩人誰也沒說話,維持著這個姿勢很久,久到拂櫻又開始昏昏欲睡,楓岫忽然貼著他的耳朵問。
  「所以,你其實……?」
  「是啦是啦,不然我為什麼要屈尊來你這鳥籠。」
  「你不是無路可走嘛?」
  「誰說我無路可走的,」拂櫻扭過頭,「我那些個紅顏知己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什麼小紅小桃小秋小……!」
  未說完的名字全部消失在楓岫嘴裡。
  楓岫捏著拂櫻尖尖的下巴,把他的嘴從裡到外好好地品嚐了一遍才放開他,離開之前還意猶未盡地咂咂嘴。
  拂櫻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有點承受不住,分開之後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
  「你幹嘛突然啃上來啊,這還沒刷牙呢!」拂櫻紅著臉不滿地瞪楓岫,不講衛生!
  楓岫笑得一臉欠扁,「我也沒刷牙,不算吃虧,你不用太內疚。」
  「你這人的臉皮怎生得如此之厚!」拂櫻捏住楓岫的臉頰,「看我能剝下幾層!」
  楓岫佯裝疼痛,連聲求饒,他臉上肉不多,拂櫻捏了幾下覺得無趣便放開。這手剛放下,便被楓岫握住。
  「櫻啊……」楓岫忽然換上剛才那種低沉性感的聲音,直勾勾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拂櫻,「告個白來聽聽好不好?」
  「你這樣會讓我想起咒老頭。」
  「不要破壞氣氛嘛,你這人真是……」
  「憑啥讓我告白啊,怎沒聽見你跟我告白過?」
  「我愛你。」
  「……」
  「這下你可以告白了吧?」楓岫笑咪咪。
  「……」這人臉皮怎生得如此之厚!拂櫻又想往被子裡鑽了。
  「快點兒,等著呢!」
  拂櫻認為自己並不是不好意思,只是在這種不太浪漫的環境下——早晨、賴床、棉被、沒刷牙——要他說出那三個字還真是……有點心理壓力,可是面對楓岫滿心期待的樣子,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心下一橫,不就三個字嘛,說就說!
  「我……」
  「咕嚕——」後面兩個字被棉被下一陣極不雅觀的生理性聲音打斷。
  兩人同時靜默了。
  對視了幾秒鐘後,楓岫果斷而迅速的把頭埋進被子裡。
  「笑什麼笑!」拂櫻狠狠地拍了那個抖個不停的小山包一下,「還不趕緊去做飯!」

  拂櫻抱著棉被又滾了好幾圈,直到聞到空氣中若隱若現的香味,才慢吞吞地爬下床。
  洗漱完畢來到客廳,看到桌上擺著麵包跟荷包蛋,拂櫻一愣。
  楓岫端著兩杯牛奶從廚房裡出來,見拂櫻站著不動就推了他一把,「餓傻了啊?坐好,開飯了。」
  拂櫻接過一杯牛奶坐下,拿起叉子捅了捅盤子裡的荷包蛋,頗為感慨地說:「我記得我剛到你家,吃的第一頓早餐就是這個。」某人還折騰半個小時呢。「只是如今啊……」
  「措辭,注意措辭!」楓岫不滿地打斷他的話,「什麼你家我家的,是咱、們、家!」
  「咱你個頭啊咱,我還沒答應要把名字加在你的房產證上呢。」
  「那就加在戶口本上吧!」楓岫很乾脆地拍板定案。
  「我看,你應該想辦法讓阿咒答應你,讓你入我們家戶口。你知道的,他對你印象一直不大好。」拍什麼桌子啊,有辱斯文。
  楓岫眉毛微挑,略一沉思,果斷地轉移了話題,「剛才你說『如今』,如今怎樣?」看來老丈人不大好對付呢……什麼時候得罪過阿咒?
  「人是物非。」
  「此話何解?」
  「瞧瞧這雞蛋煎得,不方不圓的,蛋黃跟蛋白還混一塊兒,再看看那麵包,你看有個角都焦了。還有這牛奶……」
  「哎呀呀,真難伺候。」楓岫從桌子下摸出扇子遮住半邊臉,貌似苦惱地連聲嘆氣,「這麼挑剔,那下次你來做好了。」
  「正所謂君子遠庖廚。」拂櫻正色道:「你跟我回佛獄,我叫煙翠給你煎,包君滿意。」

  吃完早餐,照例是楓岫收拾桌子。
  拂櫻也跟進廚房說要幫忙,楓岫就拉著他一起洗碗。這洗著洗著,水池中的兩隻手就纏到一塊兒去了。
  「我說你啊,天天洗碗也不知道戴個手套,小心那雙手未老先衰。」拂櫻慢慢地摩挲著楓岫的手指,雖然現在摸起來還算滑溜,不過也可能是洗潔精的效果。
  「怕啥,有你要我不是。」楓岫一臉的無所謂。
  「這麼自信?」拂櫻瞥了他一眼,「就不怕等你年老色衰後我甩了你?」
  「寧負天下人,莫負有情人啊。」楓岫在拂櫻臉上偷了個香,「有首歌不是這麼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嗎,咱們也來浪漫一下?」
  拂櫻笑笑不說話,只是握緊了水中的另一隻手。

  拂櫻下午要去便利店打工。
  今時不同往日,楓岫哪捨得讓拂櫻頂著大太陽徒步去,自然是開著他那輛風騷的保時捷911護送他去。
  車子駛到門口,楓岫抓著拂櫻卿卿我我好一陣子才放他離開。
  拂櫻一下車,就看到御不凡領子後插著把扇子蹲在店門口,笑意盈盈地注視著他。
  拂櫻目不斜視地走進店裡,心裡忖量著啥時候店員還得兼職招財貓了,不過眼下這隻長得倒很可愛。
  御不凡拍拍屁股站起來跟著進去。
  御不凡的視線一直在拂櫻身上轉悠,拂櫻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
  「看啥看,」拂櫻不滿地出聲提醒,「再看收費!」
  御不凡眉眼一彎,不懼威脅地貼上來。
  「哥啊~」御不凡笑得一臉曖昧,「剛才,挺火熱啊?」說完還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拂櫻的嘴唇。
  「小孩子懂什麼,」拂櫻斜眼,那眼神特別淡定特別輕蔑,「那是出於禮貌,禮儀交往而已。好好審視一下自己,這麼多年學哪去了,如此地孤陋寡聞。」
  「那怎不見你對我這樣啊,瞧不起小弟我嗎?」御不凡故作委屈地捏著衣角。
  「哦?」拂櫻挑眉,「看這股憋屈勁兒,來來來,哥現在就給你行此大禮,別哭啊乖。」說著勾過御不凡的下巴作勢要吻上去。
  御不凡趕緊跳開,打開扇子護在胸前,堅貞不屈地看著拂櫻,「你你你,這光天化日的,你可別亂來,你再這樣,我就要叫了啊。」
  拂櫻獰笑著撲過去扣住御不凡的雙肩,故作兇狠地說,「你叫啊,叫啊,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破喉嚨、破喉嚨!」
  沒想到御不凡還真敢叫出來,幸好這時候店裡沒人,不然下次誰還敢光臨。
  拂櫻一下子沒忍住破了功,「噗」的一聲,掛在御不凡身上抖個不停。
  這孩子啊真是……
  「鎮定,鎮定。」御不凡拍拍拂櫻肩膀,「別打岔,老實交代,這才幾日不見就如隔三秋似的,怎麼就跟那楓帥哥變得如此纏綿悱惻?」
  「哥老了,哪兒比得上你們年輕人來的激烈啊。」
  「我?我哪裡激烈了……」
  「喲喲喲,看這小臉紅的,跟絕塵同學處得很愉快吧?」
  「哪有……」聲如細蚊,形跡可疑。
  「算了,哥也不為難你。瞧你表情,這春風滿面紅潤有光澤的,不難推測出其中是如何勁爆了。」果然年輕就是好啊,啥都好。拂櫻感嘆。
  「哥啊,你怎麼一副熟通此道的樣子?」唬人的咩?
  「想你哥我啊,縱橫情場二十幾年,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那敢問戰無不勝先生如今戰績如何?」
  「……往事如煙,記不清了。」
  「那最近的呢?」就是那位楓帥哥吧?
  「最近啊……」
  拂櫻忽然想起今天早上楓岫那個突如其來的吻,臉上不禁一陣臊熱。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臉紅了臉紅了!有可疑!待會兒記得給風悅大嫂,啊不是,風悅大哥匯報。
  「個人隱私,無可奉告。」
  「好哥哥,說嘛說嘛!」
  「喲,叫得真動聽,再叫一次?」
  「你先說!」
  「你先叫!」
  「……」
  拂櫻跟御不凡正鬧做一團時,劍子仙跡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推門進來。
  「當初是你要分開~分開就分開~現在又要用真愛~把我哄回來~~」
  兩人同時停下肢體動作,一臉看到鬼似的微妙表情瞪著劍子仙跡。
  「怎麼了,動聽不?現在大街小巷都在放呢!」
  「俗——!」
  「不可耐!」
  「反了啊你們這是!竟敢批評頂頭上司!」

  晚上楓岫來接人的時候沒有開車,兩人手挽著手慢慢散步回去。
  天上月色迷人,街上黑燈瞎火,兩人越走越慢,還時不時停下腳步,等磨蹭到家時已將近十二點。
  拂櫻洗完澡出來,看到楓岫大敞著浴衣領口斜靠在床頭,嘴角含笑,雙眼迷離。
  「晚上溫度低,小心著涼啊你。」拂櫻說著想幫他把領口攏上,卻被楓岫一把拖進懷裡。
  「你想做什麼?」這頭髮還沒擦呢。
  拂櫻抵著楓岫的胸口,讓臉盡量遠離楓岫的身體。
  楓岫親了拂櫻的額頭,微微一笑,顛倒眾生。
  「當然是做……愛做的事啦。」




章十六

  楓岫抬起拂櫻的下巴,低頭吻上,拂櫻微張著的嘴讓他的舌頭很順利地滑進去,慢慢掠過每顆牙齒,耐心地挑逗著拂櫻嘴裡的每一吋。
  拂櫻很快也有了反應,不甘示弱地糾纏上去。
  相較於早上未刷牙時的那個吻,現在的顯得更為激烈。
  兩人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溫熱的氣息撲在彼此臉上,體溫也隨之升高。唇瓣熱切地互相摩挲著,帶著一絲火辣辣的刺痛,卻更能刺激人的神經,承受不住口中翻江倒海的津液順著拂櫻的嘴角慢慢流下,在房內鵝黃色燈光的照耀下呈現出一層淫靡的水澤。
  感受到拂櫻的呼吸開始變得有些混亂,楓岫放開了他的唇,輕輕地吻著他的嘴角,舌頭舔著津液的痕跡一點一點向下,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留下數個曖昧的紫紅色印記,最後含住他的喉結,靈巧舌尖的在上面打著轉。
  拂櫻一隻手扶著楓岫的頭,抓了滿把的紫髮,有些握不住的感覺,指尖纏繞著髮絲,下巴被迫抬起向後仰著,脖子曲成一道美麗的弧線,楓岫在上面時重時輕地吸吮,酥麻得讓他不自覺地從牙關裡漏出一聲充滿快感的呻吟。
  楓岫貼撫著拂櫻的腰肢輕輕地揉捏著,感受到懷中的軀體慢慢變軟,便向下探去,隔著薄薄的睡褲,握住已然情動的部位。
  然後——
  拂櫻好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上一霎還迷離半瞇著的雙眼驀地睜大,來不及思考為什麼,身體先於頭腦做出反應,曲起膝蓋抵著壓在自己身上那人的腹部,一用力——
  楓岫只覺得腹部受到一股堅硬物體的大力撞擊,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找不著北,等恢復過意識,發現自己仰躺在床邊的地板上。
  怎麼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覺……楓岫眨眨眼睛,但是這次顯然比上次更嚴重——好痛!肚子痛頭痛背痛心、更、痛!
  拂櫻也被自己下意識的動作嚇了一跳,一骨碌爬起來,爬到床邊緣探出頭,看了看躺在地上朝天花板翻白眼的人,小心翼翼地問道:「呃,你……你還好吧?」
  楓岫瞥了他一眼,那眼神裡似乎包含著無限委屈,「好什麼好!你再往下兩吋我就廢了!」
  拂櫻伸手把他拉起來,「呃,這也不能完全怪我嘛!我這是直覺反應、正當防衛!」
  「防衛?」楓岫捂著肚子憤怒地看著拂櫻。「對我你用得著防衛?也不看看咱們倆在做啥你還防衛?你防一輩子好了,我倒要看看你會不會憋死!」
  「乖啦乖啦,」拂櫻拉開楓岫的浴袍,發現只是瘀青了一塊,摸上去似乎也沒有肋骨骨折啥的,不由得舒了一口氣,「你當我沒做好心理準備嘛。」
  「情之所趨情濃所致!這不是理所當然水到渠成的事兒嗎?需要準備個啥!」
  「那你躺下,我來。」
  「不行。」楓岫一把拉起浴袍,堅定地看著拂櫻,「咱們的第一次一定要是我來,沒得商量。」
  「憑什麼?」拂櫻不滿。
  「就憑是我先開口告的白。」
  「喂,身為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錙銖必較!」
  「你不計較,你讓我來?」
  「男兒大事未竟,豈敢放過多精力於兒女私情上。」
  「嘖嘖嘖,說得挺冠冕堂皇啊。」楓岫瞥了一眼拂櫻身下,「可是剛才我摸著,已經挺那什麼了啊,你想怎麼辦?」
  「被你那麼一嚇,早沒了。」拂櫻別過臉,隨後又轉過頭問,「你呢?你……」
  「我受的驚嚇有你小嗎,更何況還伴隨著危險!」楓岫幽怨地看著拂櫻,控訴拂櫻剛才的暴行。
  「那什麼,對不起啦……」拂櫻不好意思地道歉。
  看著拂櫻滿臉懊惱的樣子,楓岫不由得噗嗤一笑,伸手捏捏他的臉,「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這事兒我暫且記下。話說你好像還沒對我表白過,來,說句聽聽,當作補償,彌補我心靈受到的深深創傷。」
  拂櫻眼神頓時變得閃爍起來,避開楓岫的視線翻身躺下,「累了,睡覺。」
  「你這人怎麼這樣,傷了人還不給賠償的啊!」
  「不滿的話去法院告我啊,律師信請寄到火宅佛獄。」
  楓岫好笑地看著拂櫻鑽進棉被縮成一團,湊過去輕輕咬了拂櫻的耳朵一下,「那你要小心了,我可是很記仇的哦。」
  楓岫熄燈躺下,剛躺平,便感覺身邊的人動了動,然後耳邊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
  「我愛你。」
  聲如細蚊,但是楓岫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楓岫不知道黑暗中的自己現在是多麼的笑靨如花。
  他翻過身,一把將來不及從自己身邊退開的人抱了個滿懷。

  楓岫從來不是一個心浮氣躁的人,雖然第一次求歡失敗讓他著實沮喪了好一陣,但是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再多等一段日子又算什麼呢,不過是彈指一瞬罷了,他楓岫,等得起。
  可是同時,楓岫也強調自己從來不是什麼柳下惠,懷抱美人坐懷不亂什麼的,可不是情操高尚,而是——有病!而且,想對自己的情人這樣那樣,根本就是人心所向人之常情,有什麼不對、有什麼不可以啊!
  楓岫說,Anything is possible!我楓岫就不信搞不定你拂櫻!
  所以,他很快重整旗鼓,開始謀劃起他那什麼的幸福。

  某天晚上,拂櫻照例坐在床上折騰他那個計畫,忽然感覺有東西在他大腿上蹭。低頭一看,是一隻白花花的腳丫子,往上看,一截白晃晃的大腿,再往上看,一個袒胸露乳披頭散髮的男人靠在床頭衝他拋媚眼。
  「櫻啊~」楓岫柔柔地笑著,腳趾頭順著拂櫻大腿向上蹭,然後在腰部流連。
  拂櫻目不斜視,乾淨俐落地收拾好資料,摔門出去,還不忘把被子枕頭一併帶走。
  楓岫摟著床上剩下的那個枕頭,孤零零守著偌大的臥房,等到睡著了拂櫻都沒有回來。
  啊啾!
  楓岫擦了把鼻涕,攏緊單薄的浴袍,欲哭無淚。
  櫻啊,你把唯一的一床被子拿走了,我蓋什麼……

  又是某天晚上,楓岫好不容易等到拂櫻折騰完各種事務,洗完澡香噴噴地爬上床,趕緊蹭過去。
  「櫻啊~」楓岫摟過拂櫻靠在床頭上,低頭貼著拂櫻的耳朵,換上今天在公司練習了許久並成功迷倒所有女性生物外加一名亂入的快遞小哥,連他自己也覺得十分性感的聲音說:「累了吧,嗯?」
  拂櫻沒說話,腦袋在楓岫肩窩處蹭了蹭,找到舒服的位子就靠著不動了。
  楓岫輕吻著拂櫻的額頭,一隻手撫上他的臉,慢慢地摩挲著。
  似乎覺得癢,拂櫻微微別開臉,卻沒有推開楓岫。
  這是默許嗎?這是默許吧!楓岫剎時心花那個怒放,吻順著額頭往下蔓延,眼睛、鼻樑,那隻手也轉移到拂櫻睡衣領口,靈巧地挑開扣子。
  當楓岫滿心歡喜地跟拂櫻嘴對嘴,以為可以進行下一步時,忽然聽到從拂櫻鼻腔裡發出一個不大卻清晰的聲音。
  「呼~」
  楓岫瞬間,石化了。
  櫻啊~你怎麼可以在如此美好而和諧的氣氛中睡、著、了!

  又是一個某天晚上,楓岫竄進書房趴在桌邊,努力調整出一個梨花帶雨的表情看著拂櫻,小小聲開口,「櫻啊~」
  「有事上奏,無事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拂櫻單手撐著額頭,飛快地瞥了楓岫一眼又立馬將視線移回桌上的那一疊資料上。
  「夜深了,您趕緊歇了吧。」楓岫拉拉拂櫻的褲腳。
  「洗乾淨了去床上等我啊乖。」拂櫻甩開楓岫的爪子抽回腿,淡定地翻過一頁文件。
  楓岫不死心,抱上拂櫻的大腿,「您白天勞心勞力,晚上就讓小的好好伺候您吧。」
  「要嘛我來,否則免談。」
  眼看拂櫻態度如此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楓岫心知今晚又失敗了,只好放開拂櫻的大腿,落寞地飄回臥房。

  楓岫抱膝坐在床上,左想右想,不明白了。
  他琢磨著,想我楓岫,英俊瀟灑,才高八斗,風流倜儻,身材健美,怎麼就搞不定那個纖細薄弱的人兒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壓倒吃抹乾淨得了……但是這樣又似乎不太人道……真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啊!
  拂櫻推門進房,看到的就是楓岫滿臉鬱悶,糾結地抓著自己頭髮的這一幕。
  拂櫻哪裡不知道楓岫的那點花花心思,說實話,自己身為一個身心健全的大男人,何嘗不想跟情人共赴雲雨什麼的,但要真翻雲覆雨起來,心理還是有點兒彆扭……雖然活到這把年紀也不是啥初嚐情事的黃花大閨男了,可是……
  拂櫻坐上床,摸摸楓岫的頭,「很晚了,睡吧。」
  「櫻啊~」楓岫轉過臉委屈地看著他。
  「乖啦,大半夜的別胡思亂想。」
  楓岫撇撇嘴,拉過被子背對著拂櫻翻身躺下。
  拂櫻看著他那狀似伶仃的單薄背影,心裡不免生了一絲絲的愧疚,心一軟,湊過去壓在楓岫身上,「體貼點兒,行不?你也知道嘛,有那件事卡著,對於『這個』,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聞言,楓岫一個鯉魚翻身蹦起來,轉身抱住拂櫻,眼睛一閃一閃的,「那,等那件事結束了就可以?」
  受不了楓岫那露骨的眼神,拂櫻不自然地別開視線,「呃,我可沒……」
  「咱們說定了啊!君子一言既出八馬難追再加九個香爐!」楓岫忙不迭地截住拂櫻的話,然後捧著他的臉大大地親了一個,「我可先聲明,到時候可得任我擺佈,不許反抗!」
  「喂,給你一分顏色你還開染坊了!」拂櫻不耐煩地推開楓岫那張笑得十分欠扁的臉。溫飽思淫慾,真是……以後不讓他吃飽好了,哼!

  這天下午,楓岫在拂櫻下班的時候,準點出現在便利店門口,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風度翩翩地走向拂櫻,將手上一束紅豔豔的玫瑰塞到他懷裡。
  「俗。」話雖如此說,拂櫻還是欣然收下花,臉上的表情印證了一個詞——人比花嬌。
  「你喜歡就好。」楓岫溫柔一笑,攬過拂櫻的肩膀,「走吧。」

  「真浪漫啊~」御不凡趴在櫃檯上看著依偎在一起的兩人,滿臉的嚮往之情。
  「怎麼,漠刀滿足不了你?」黃泉換好衣服出來,站在御不凡身邊。
  「那個阿呆會送花,那就奇了。」御不凡嘆了口氣。雖說有些矯情,但是誰不希望收到情人送的花呢?
  「他不送你,你就不能主動送給他嗎?」黃泉瞥了他一眼。
  都說戀愛使人變笨,這話一點也不假,看來下週金融法的考試不能指望御不凡了。
  「咦,對啊!」御不凡一個激靈站起來,「泉子你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明天就送吧,絕塵收到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不過送什麼好呢……
  「送狗尾巴花吧,最適合那種呆子了。」拂櫻突然推開櫃檯後的窗子探頭進來,把背對著窗子的黃泉和御不凡嚇了一跳,「旁邊花叢裡一摘一大把,太影響市容市貌了,你們趕緊都給摘了吧。泉子啊,我看羅喉也挺呆的,也挺適合這種花,你也……喂喂,這話還沒說完呢你別拽我啊……」
  黃泉和御不凡無言地看著拂櫻被楓岫拽著領子拖進不遠處的車子裡。
  「現在的中年人可真有活力啊。」御不凡摸摸下巴,分一點給絕塵阿呆就好了。
  「可不是,精力旺盛到令人髮指。」黃泉在一旁點頭附和。
  御不凡扭過頭,衝黃泉曖昧一笑,「嘖嘖嘖,看你這是深有體會的樣子……羅總,不賴啊!」
  「摘你的狗尾巴花去吧!」黃泉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開。

  楓岫在一家格調高雅的餐廳訂了位子。
  來過無數次這種地方用餐,但是頭一次心情這麼愉快。
  這就是傳說中的約會嗎?
  楓岫毫不吝嗇地給了領班小姐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惹得小姐禁不住當場羞紅了臉,緊接著拂櫻在背後給了他一拳。
  「公眾場合,禁止鬥毆。」楓岫抓住拂櫻的手趁機摸了兩把。
  「看到有人當眾耍流氓,我見義勇為而已。」拂櫻甩開楓岫,大步走進去。
  落在後面的楓岫,笑容愈發大了。

  ……怎麼都是不認識的菜名啊?
  拂櫻看著菜單皺眉,不過是一個多月沒來這種地方,怎麼食物名稱就進化得如此神速?
  看了一會兒,拂櫻抬起頭想叫楓岫拿主意好了,卻被楓岫一把把頭按下躲在豎起的菜單後面。
  「你幹什麼呢?」拂櫻不滿地拍開楓岫的手。
  「噓——」楓岫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右前方,小聲說:「是師尹!」
  拂櫻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一看,坐在他們兩張桌子外,那個一身紫色珠光寶氣油頭粉面裝腔作勢的男人,可不正是慈光之塔的掌權人,也是楓岫的大哥——無衣師尹。



章十七

  「怎麼,我就這麼見不得人?」拂櫻不滿地一瞪,見到大哥就躲起來,像什麼話。
  楓岫搖搖頭,「你看他對面那人。」
  拂櫻再次探頭一看,師尹對面那個,面容嚴肅體格健壯,看不出是先生還是小姐的人,好像是……殺戮碎島的戢武王!?
  拂櫻回想了一下近期迦陵給他的情報——師尹的聯姻計畫以失敗告罄,那什麼航線的進展也不大順利……現在是怎樣,師尹讓自己過去跟戢武王聯姻?
  「喂,你們在搞什麼?」楓岫捏了捏拂櫻的臉,低聲問。
  「看著吧。」拂櫻瞬間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默默地擦了把汗。
  只見師尹一臉看起來輕鬆實則有些著急,不停地在說著什麼,可對面的戢武王卻始終面無表情不發一語。很快,戢武王喝完了面前的咖啡,起身走人,剩師尹一人坐在那裡,臉上難得露出挫敗的表情。
  看來一切盡在掌握。
  拂櫻心情愉快地放下擋在面前的菜單,招呼著楓岫點菜。
  餐廳人很少,加上拂櫻不經意地加大嗓門一口一個楓岫的,師尹很快注意到他倆。
  只見師尹一掃剛才垂頭喪氣的模樣,一臉欣喜地奔過來,「楓……」
  楓岫一擺手止住師尹的話,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眼皮抬都不抬。
  「哦,是你啊,真巧。」
  師尹兀自拉開楓岫另一邊的椅子坐下,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楓岫,「一個多月沒見,可想死大哥了喲!」
  「是嗎?」楓岫淡定地又喝了一口茶,「大哥你好,大哥再見。」
  「哎,你怎麼如此冷淡,讓大哥好生心寒……」師尹臉垮下來,可憐兮兮地拉拉楓岫的袖子,「楓寶啊……」
  「噗——」坐在對面的拂櫻,頓時一口茶噴了出來。
  「你你你,你剛才叫他什麼?」拂櫻睜大眼睛瞪著師尹,滿臉的震驚。
  「楓……」
  「你再敢多說一個字,我跟你斷絕關係。」楓岫面無表情招來侍應收拾桌上的水漬,而拂櫻趴在桌子另一邊笑到肚子快抽筋。
  師尹鄙夷地看了看笑得毫無形象的拂櫻,又轉去拉楓岫,「怎麼都不找大哥吃飯呢?」
  「忙,沒空。」
  「現在不就有空?」
  「現在啊……」楓岫看了一眼還趴著的拂櫻,伸手過去摸了兩把,「跟家屬聯絡感情中,沒空。」
  「家屬?」師尹不可置信地看向拂櫻,再看看楓岫,「你們……」
  一串手機鈴聲打斷了師尹的話。
  楓岫邊按下接聽鍵邊離開位子,留下拂櫻跟師尹二人。
  拂櫻終於笑夠了,直起身子,一掃剛才的單純無害,優雅地勾起眼前換過了的杯子喝了口茶。
  「凱旋侯果然好手段。」師尹也換上平時精明的面孔,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拂櫻。
  「多謝誇獎,卻之不恭。」
  「只可惜手段有那麼一些不光明磊落。」
  「目的達到,又沒犯法,有什麼不好?」
  「我沒想到的是,你竟然把自己當作籌碼。」
  「但結果卻是雙贏。」拂櫻微笑。
  不過嘛,有些東西本來就是自己的。
  「但是未免有些不夠道義。」師尹目光變得陰沉起來。
  火宅佛獄與慈光之塔雖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拂櫻這次似乎有些出格了。
  「嘖,年紀一大把,怎麼還這麼沉不住氣。」拂櫻誇張地搖搖頭,看著對面的師尹一副要炸毛的樣子,趕緊接著說:「你想不想要……真正的雙贏?」
  「真正的雙贏?」師尹不解,心想砸了我的生意又搶了我的弟弟,你還想我怎麼贏?
  「這嘛……」拂櫻看到楓岫講完電話正向他們走來,神秘地一笑,「等會兒回去,看看你桌上的那份加密檔吧。」
  楓岫回來的時候,一路琢磨著要怎麼樣才能支開師尹。
  好不容易跟拂櫻小倆口吃個甜甜蜜蜜的燭光晚飯,有一個人杵在旁邊多破壞氣氛,況且那個人還是自己避之不及的大哥。
  雖然師尹在江湖,啊不是,在商界裡是公認的道貌岸然、笑裡藏刀、斯文敗類、老奸巨滑第一人,但是對自己的弟弟,他可是真心實意、掏心窩子地對待。
  師尹是個好大哥,楓岫不得不承認,但是……
  回想當初還跟師尹住在一起時,師尹種種的變態行為,楓岫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什麼檢查作業啦收拾房間啦說睡前故事啦都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師尹他……他、他還幫自己洗內褲!
  老子二十,不是十二!就算是十二歲,也不需要你幫我洗內褲好吧?!
  終於某天,楓岫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不顧師尹的鬼哭狼嚎,毅然搬出了跟他生活二十年的那個家。
  不過也不能完全怪師尹,他倆的爹娘死得早,楓岫可以說是師尹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長大的,擔心沒有父母的照顧楓岫會長不好,師尹於是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對楓岫各種關愛、寵愛、溺愛。
  但是愛過頭了,就容易變成一種負擔——雖然勉強可以算是甜蜜的負擔。
  所以楓岫毫不猶豫地……跑了!
  一開始師尹天天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想逼楓岫搬回去,但楓岫鐵石心腸不為所動。時間長了師尹也累了,況且爹娘留給他的公司日漸壯大,各種業務纏身,慢慢地也就消停了。
  但是,一旦楓岫不管在什麼場合下被師尹逮住,那可就跟黏上牛皮糖似地難以擺脫了。
  楓岫很苦惱,走到桌子旁時還沒想出趕師尹走的法子。
  可是,這回師尹居然主動離開了。
  看著師尹面色不善地匆匆離去,楓岫感到很疑惑。
  「我可沒欺負你大哥哦。」拂櫻舉起雙手,一臉無辜。
  「什麼你大哥,是咱們大哥。」楓岫拉下拂櫻的手,「雖然師尹腦子是挫了點兒,但是好歹長兄為父,我不想你嫁到我們家卻跟公公關係惡劣。」
  「說反了你!」拂櫻面無表情地抽回手,「是你嫁到我們家,我家阿咒是你公公,師尹是我老丈人。」
  「此言差矣。咒先生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做老丈人的料。」
  「是公公。」
  「是老丈人。」
  「是公公!」
  「是老丈人!」
  「是公公!」
  「是……」
  「是公公!還有完沒完啊你!餓了,快點菜!」拂櫻拍桌。
  「遵命!」
  一頓伴隨著鮮花美酒外加專屬小提琴演奏的燭光晚餐,吃得兩人心滿意足心神蕩漾。
  吃完飯,再拉風地開著車繞到山上兜了個風,才戀戀不捨地結束了所謂的約會。
  拂櫻洗好澡,正趴在床上玩著楓岫的手機,忽然傳入一條新訊息,顯示發信人是師尹。
  拂櫻點開訊息,上面寫著「櫻啊,我愛死你了,MUA~」外加一個愛心。
  嘖嘖嘖,瞧這師尹,年紀一大把了還如此猴急呢。拂櫻摸下巴。
  楓岫從浴室裡出來,就看到拂櫻看著他的手機,笑得一臉曖昧。
  「在看什麼呢?」楓岫爬上床,摟住拂櫻的腰,低頭看向他手上的手機,卻被避開。
  「沒什麼。」拂櫻笑笑,一臉鎮定地刪除了那條訊息。
  「有可疑。」楓岫俯身壓上去,「莫不是你在看一些不良資訊,還不從實招來!」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啊,溫飽思淫慾。」拂櫻瞪了楓岫一眼,推開他那張笑得極度淫蕩的臉,裹住被子躺好。
  楓岫又貼過去,「人,食色性也。櫻啊,人家餓了……」
  「一時半會兒餓不死,再撐一段時日吧。」拂櫻拉好被子。
  「櫻啊~」
  「閉嘴,不然我告你擾民。」
  「嗚嗚……」
  楓岫抱著拂櫻,嗅著拂櫻身上淡淡的櫻花香味,抿了抿口水正要睡著時,忽然感覺拂櫻捅了他一下。
  「喂,楓寶。」
  「嗯?」
  「明早七點半你記得把我叫起來」
  「為什麼?」
  「明天早上你就知道了。」
  「裝神弄鬼……」
  「楓寶乖~」
  「你再叫一次試試看,信不信我扒了你。」
  「……好凶……」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拂櫻準時被楓岫叫醒。
  看著神采奕奕地坐在客廳一臉期待的拂櫻,楓岫十分疑惑,開口問,卻又問不出什麼。
  「有時間胡思亂想不如去做早餐吧。」拂櫻笑咪咪地把楓岫推進廚房。
  拂櫻獨自回到客廳等了一會兒,門鈴響了。
  拂櫻一個激靈蹦起來,奔去開門,不出所料,門外站的是氣喘吁吁的咒世主。
  「櫻啊!」咒世主抓著拂櫻的胳膊,氣呼呼地瞪著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是我是我!」拂櫻看著咒世主衣衫不整的樣子,驚訝地問:「老頭,莫非你……你被……」
  「沒有!」咒世主臉色一變,「他是想怎樣,可我豈能讓他怎樣!」
  「那你……」拂櫻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咒世主的衣衫,那襯衣少了兩顆扣子。
  「是我把他……」
  「噗!」拂櫻毫不客氣地噴笑出來。
  「不許笑!」咒世主狠狠地捏了一把拂櫻的臉,「看你幹的好事!你等著,看為父還不把你吊起來打屁股!」
  「我看你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己吧。」拂櫻樂呵呵地指了指顯示正在上升的電梯。
  咒世主驚恐地看著快要亮起此樓層數字的顯示螢幕,回頭對拂櫻說:「要是師尹問起,你可別說我來過!」說完,一溜煙地奔向樓梯間。
  咒世主前腳剛奔進樓梯間,師尹後腳就踏出電梯。
  師尹看著斜靠在門口笑意盈盈的拂櫻,一臉驚喜地奔過來。
  「櫻啊,咒哥呢,他有沒有來過?」
  「有哦!」拂櫻把師尹從頭到腳看了幾遍,一臉疲憊,雙腿虛浮,看來老頭沒說謊。
  「那他人呢?」師尹頓時兩眼放光,說著就想闖進房裡,被拂櫻攔下。
  「剛走了。」拂櫻衝著樓梯間揚揚下巴。
  「哦!」師尹傾身抱住拂櫻,在他臉上大大親了一口,「櫻啊,我真是愛死你了!」說著,轉身奔向樓梯間。
  乘電梯下去不是比較快嗎?說不定還能在大廳逮到人哩……果然戀愛中的人都是傻瓜,這話一點都不假。
  拂櫻摸摸剛才被師尹親過的臉頰,一臉感嘆。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某人幽幽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拂櫻轉過身,只見繫著蕾絲圍裙的楓岫舉著湯杓,一臉陰沉地看著他。
  拂櫻很想笑,但是他知道要是他笑了,楓岫今天鐵定不會放過他。不過楓岫面目猙獰的樣子配上蕾絲圍裙,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哎呀呀,一大早的別激動,別激動。」拂櫻笑靨如花地靠過去,奪下楓岫手上的湯杓,把他拉到沙發上,「待吾娓娓向你道來……」
  五分鐘後……
  「你說什麼!」楓岫一下子從沙發上蹦起來,一臉不可思議外加震驚的表情看著拂櫻,「師尹跟咒世主是老情人?」
  「哎呀呀,你不要說得這麼直白。」拂櫻笑著把楓岫拉下來,摸出他那把破羽扇給他搧了兩下,「放輕鬆放輕鬆,那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想當年,某個晚上,四處無人,花前月下,青澀稚嫩的師尹與風華正茂的咒世主,執手相看,秉燭夜談,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從……」
  「停!」楓岫皺著眉打斷他,「挑重點說。」
  「嘖,你這人怎麼這麼沒有情趣呢,我這是在渲染氣氛知道嗎!」拂櫻用扇子拍了一下楓岫的腦袋,「當時他倆還不認識,在城邊那個小公園碰上,相處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分了。」
  「他們……都幹什麼了?」
  「我又不是當事人,我怎麼知道……嘿,收起你那齷齪的目光!想到哪兒去了,那時我二娘還健在呢,我家阿咒可不是那種人!」
  「喲,有意思。」楓岫湊過去靠在拂櫻的肩上,「這事兒我可從來沒聽師尹提起過,怎麼就給你知道了呢?」
  「我也是之前在查師尹最近動作的時候,無意中得知他一直在找一個人。」
  「可是師尹查了這麼多年都查不出來,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那人是咱們爹呢?」
  「師尹所有的線索,就只是那天晚上在那個公園出現過的人。可是大半夜的除了他倆,還有誰會去公園閒逛?沒有目擊證人什麼的,這茫茫人海,能給他找到那就奇了。」
  「那你……」
  「外人不知道,我爹年輕的時候,每個月初七都會去那個公園竹林後的小池塘釣魚,風雨無阻。而他們遇見的那個晚上,正好是初七,而地點呢,也正好是那個小池塘邊上。」
  「你敢百分之百肯定?」
  「看他倆早上那德行,你覺得還能有錯?」
  「唔……」楓岫摸摸下巴,沉吟道:「不過,咱們的爹跟哥……這是否有點不妥?」
  「又不是直系親屬以及旁系三代以內,沒犯法,怕啥?」拂櫻一臉的不在意,「你別看爹現在那樣,他也才四十有八而已,年輕的時候啊,也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大帥哥一枚!」
  「什麼?爹只有四十八?你今年幾歲?」聞言楓岫又蹦起來,覺得自己今天是不是被震驚太多次了。
  「我爹年輕時就生我可以嗎!」拂櫻不滿地掐了一把楓岫的大腿,忽然聞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焦味,「喂,你鍋裡是不是在煮什麼?」
  楓岫低頭,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煎雞蛋。」
  「知道了還不趕緊去處理!」拂櫻踢他,「坐在這裡等火警警報器響嗎!」
  楓岫起身往廚房走了幾步,忽然又轉回來,站在沙發旁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拂櫻。
  「嗯?」拂櫻抬眼,不解地看著他。
  楓岫邪魅一笑,低頭在拂櫻臉上啄了一下,「消毒。」

  晚上,拂櫻靠在床頭正看著一本名為《契子著作》的小說。
  楓岫洗完澡爬上床,躺倒拂櫻身邊,盯著他專注的臉龐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發現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便擠進拂櫻懷裡,扯了一下他垂在胸前的頭髮。
  「寶兒啊,乖,別鬧。」拂櫻摸摸楓岫的頭頂,視線並未從書上挪開。
  「咱們的爹為啥每月初七要去公園釣魚呢,吸收天地靈氣嗎?」
  「你當爹是妖啊!」拂櫻白了他一眼,「個人癖好而已。」
  「為何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師尹在尋人……」
  「好好檢討一下自己,對自己兄長如此漠視如此不上心如此不孝順,簡直令人髮指。」
  被師尹那樣天天揉著搓著,能孝順的起來才怪。楓岫默默翻了個白眼。
  拂櫻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在反省,便將注意力重新轉回書上。
  楓岫沉默了一會兒,又去扯拂櫻的頭髮,「我還是覺得,這關係啊,有點不妥……」
  「你這人怎麼如此狹隘呢。」拂櫻朝他投去責備的眼神。
  「你有沒有想過啊……咱們的關係會變成怎樣?」
  「怎樣?」
  「你是希望我叫爹大嫂呢,還是你叫哥小媽?」
  拂櫻一愣,眨眨眼,然後笑得一臉雲淡風輕,「我看你還是趁早跟師尹斷絕關係吧。」
  「剛才是誰還正氣凜然地指責我不孝順的啊,嗯?」楓岫壞笑著去捏拂櫻的臉。
  拂櫻不客氣地拍下楓岫正在作孽的手,「死道友免死貧道,這道理知不知道?」
  「這話夠損,你打哪兒學來的?」
  「劍子仙跡親身傳授的。」
  「唉,這阿劍不是啥好人,以後你離他遠點兒,近墨者黑啊。」
  「他是我上司,你叫我怎麼離他遠點兒?」
  「那就把工作辭了啊,我養你!」
  「說得好像真有那麼回事兒。」拂櫻放下書,躺下,「睡了啊。」
  「哎,我是認真的啊。」
  「容後再議。」
  「櫻啊~」
  「睡覺!」


章十八

  清晨五點多,天上一片渾沌,在灰濛濛的雲層籠罩下的城市裡,大多數人們尚處於酣睡當中。
  一座高層住宅的十一樓處,厚實的窗簾隔絕了窗外的點點亮光,屋內兩人相擁而眠睡得正香。
  忽然,一陣軟軟的童音劃破了室內的靜謐。
  「拂櫻,接電話啦~拂櫻,接電話啦~」
  小免美好的聲音深深地刺激著拂櫻的鼓膜和大腦,他瞬間解除了睡眠狀態坐起來,兩眼亮晶晶地環視漆黑的室內,尋找他心愛少女的身影。
  可惜,他只看到楓岫的手機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發出可憐兮兮的微弱亮光。
  「喂!」拂櫻一把抓過手機沒好氣地吼了一聲。
  這混蛋膽敢用小免的聲音做鈴聲,罪無可恕!不過為什麼是叫他接電話?
  「櫻啊~」電話那頭傳來咒世主刻意壓低的聲音。
  「老頭?是你?」拂櫻又清醒了幾分。「你怎麼這個時間打電話來?」
  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做賊嗎?
  「咳咳。」咒世主不自然地咳了兩聲,那聲兒還帶著一絲沙啞,「甭管這些有的沒的,爹要跟你說正經事呢。」
  拂櫻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有人會挑這時間點說正經事嗎?
  「櫻啊~」
  「嗯?」
  「你回來吧。」
  「回來?回哪兒啊?」
  「當然是回家啦!」
  「我事情還沒辦妥,回什麼家啊!」
  「櫻啊~」咒世主忽然放軟了聲音,「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回來,咱們光明正大的幹!」
  拂櫻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
  什麼叫光明正大?敢情之前我天天晚上孜孜不倦地刻苦鑽研都是暗地裡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拂櫻冷哼了一聲。
  覺察到拂櫻語氣裡濃濃的不爽,咒世主趕緊給他順毛,「櫻啊,爹的意思是,你回公司,回到原來的位子,我把那項工程原封不動毫髮無傷地交給你。」
  「喲,說得倒是好聽。」拂櫻冷笑,「你那寶貝小兒子肯放手?」
  「我是他老子,我叫他放,由不得他不放!」咒世主說得很是豪氣干雲。
  拂櫻不接話,心裡十分鄙視咒世主。
  背後喊這麼大聲有什麼用,給我去那渾小子面前吼吼看啊!
  見拂櫻不吭聲,咒世主又說:「一切我都打點過了,你乖乖的,不要揪住那小子不放,做大哥的就包容包容不懂事的小弟吧。」
  拂櫻還是不說話,咒世主便柔聲半哄半勸道:「櫻啊,回來吧,爹想你了~」
  拂櫻自動忽略掉咒世主那近似撒嬌的語氣,盯著身側楓岫的睡顏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一抹暖暖的笑意染上雙頰。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開口……」拂櫻伸手摸著楓岫的鬢角,悠悠地開口,「我就大發慈悲地答應你。」
  「真的?」電話那頭的咒世主喜不自禁地叫出來。
  「是啦是啦。」拂櫻皺著眉將手機那拿遠,「君子一言既出,八馬難追,再加……」
  猛地意識到,什麼時候居然開始學楓岫講話了?
  趁著咒世主還未覺察前趕緊將話題轉走,「是說,老頭你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我,就是要說這事兒?等到天亮了再說不成嗎?」
  「這嘛……」咒世主忽然變得言辭閃爍起來,「這大白天時候,我在忙嘛,我忙……」
  不帶咒世主說完,電話那頭響起另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男聲,頗為慵懶性感。
  「咒哥啊,還早,再睡會兒嘛……」
  「喂,你不要又纏上來啊!你放手……」
  只聽見咒世主掙扎了兩聲,電話就被掛斷,剩下「嘟……嘟……嘟……」的忙音。
  拂櫻眨眨眼睛,維持舉著手機的姿勢,一動不動。
  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拿下拂櫻手中的手機。
  「怎麼,誰的電話?」楓岫撐起身子,半瞇著眼睛捏了捏拂櫻的臉。
  啥事兒啊?瞧這面部肌肉僵硬的。
  拂櫻又眨了眨眼,慢慢轉過頭看著楓岫,認真地說:「我似乎……提前感受到小免出嫁的心情。」
  楓岫聞言,噗哧一笑,一把將拂櫻摟進懷裡輕撫著他的背,「小免還小呢,不要胡思亂想一些有的沒的。時間還早,再睡會兒吧。」
  拂櫻在楓岫肩窩蹭了兩下,推開他。
  「不睡了,我要起來了。今天換我給你做早餐吧,你想吃什麼?」說著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卻被楓岫攔腰抱住壓回床上。
  「乖乖睡覺。」楓岫在拂櫻額頭親了一記,「就你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還想做早餐呢,傷著了我可是很心疼的。還是我來做,你睡覺,做好了我來叫你。」
  「那我可以點餐嗎?」拂櫻笑嘻嘻地看著楓岫,「我要吃皮蛋瘦肉粥!」
  「家裡沒有皮蛋,今天就先做個雞蛋羹吧。」
  「那黃糖記得放多點兒哦。」
  「知道了,這麼難伺候,快睡覺!」

  拂櫻再次睜眼,已經是早上八點半。
  扒了幾口香甜潤滑的雞蛋羹,拂櫻抬頭對楓岫說,待會兒他要回一趟火宅佛獄。
  「嗯?」楓岫奇道:「你這時候回去幹什麼?」
  「有點事情嘛……」拂櫻低下頭,小小聲說道。
  「哦。」楓岫不動聲色地收回詢問的眼神,「要我送你嗎?」
  「不用不用,我叫車過去。」
  「叫車?」楓岫笑,「你有這個錢?」
  「我昨兒剛發了工資呢!」拂櫻一臉的得意洋洋,那可是辛苦了一個多月的血汗錢呐。
  「多少?」
  「才不告訴你。」
  「不就是一千八百五十六元嘛,有這麼難以啟齒?」
  「你你你……」拂櫻氣憤地伸出食指指著楓岫,「你居然偷看我的錢包,你偷窺我的隱私!」
  楓岫笑咪咪地握住拂櫻的手,把他食指收攏回去,「話別說得這麼難聽,你把那麼厚一疊錢全都揣在褲子口袋裡,我是洗衣服的時候眼明手快,搶在洗衣機蹂躪它之前把它給救出來,說來你還得謝我。」
  「切……」拂櫻撇撇嘴。
  說起來,的確好像是在店裡拿到錢塞進口袋裡之後,就再也沒有碰過它們了……
  「我挽救了你的經濟損失,你要如何謝我啊,嗯?」楓岫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在下要求不高,你就以身相許了吧。」
  「許你個頭!」拂櫻瞪了楓岫一眼,這人怎麼隨時隨地不忘占他便宜?「你放手,不然我怎麼吃飯。」
  「我餵你。來,啊~」
  「……」
  「嘴巴對準點兒,這是我的手不是湯匙……喂,你怎麼咬人!」
  「我想吃肉可以嗎?」
  「……」

  吃完早餐,拂櫻坐計程車回佛獄。
  一踏進佛獄大廈,拂櫻就感覺渾身舒爽妙不可言。
  「這就是歸鄉的感覺嗎?」拂櫻看著一樓大廳門口那棵一年四季都掛滿亮晶晶各種小飾品的長青樹感嘆道。
  穿過大廳、走廊、電梯,一路上身邊絡繹不絕地響起此起彼伏的歡呼聲。
  從接待處的小姐、電梯小哥,到各部門的員工,凡是看到拂櫻,皆驚呼著「侯歸來了~侯歸來了~」
  要是換身衣服來就好了……
  拂櫻盯著自己的白T恤和膝蓋處破了兩個洞的牛仔褲,鬱悶地想。
  今天恰好咒世主跟太息公都不在,省去問候,拂櫻一路直奔頂樓自己的辦公室。
  推開辦公室大門,不意外地看到除了王跟公,凱旋侯身邊兩個最親近的人——黑枒君、無執相。
  「侯啊~~~」
  跟名字完全相反,從頭到腳一身白晃晃,打扮得跟個老媽子似的黑枒君,看到門口那個許久不見卻一如往昔堅毅挺拔的身影,立馬扔下手中正待澆水的仙人掌,箭一般地飛奔過去。
  「侯啊,您當初一聲不吭地走掉,讓黑枒君好生擔心啊!您去了哪裡也不給我消息,讓我知道您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沒有按時鍛鍊?有沒有每天收看新聞聯播?有沒有……」黑枒君抱著拂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咳咳……」拂櫻奮力掙開黑枒君熱情的擁抱,「我不聯繫你自然有我的難處嘛……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一塊肉都沒少。」
  黑枒君不僅打扮得像老媽子,性格更像個老媽子。待在拂櫻身邊,每天不停地碎碎唸一些小事,比如一天喝咖啡不能超過三杯、不能趴在辦公桌上睡覺、下午四點半的時候要吃一根香蕉補充能量云云,拂櫻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被他管得嚴嚴的,他說什麼拂櫻必須照做,不然換來的是語速更快、詞彙量更多的嘮叨。
  不過有這種優秀保姆似的人物在身邊看著管著,就算工作再忙、壓力再大,拂櫻也能每天保持面色紅潤神采奕奕,這讓以太息公為首的一干女性員工無限羨慕。
  太息公曾經想向拂櫻借走黑枒君,但是黑枒君抱著拂櫻大腿淚流滿面誓死不從。
  拂櫻對黑枒君的忠心深感欣慰,不過他也覺得自己啥都不會,都是黑枒君給慣出來的。
  「好什麼?哪裡好!」黑枒君不依不饒地又纏上來,上戳戳拂櫻的臉下捏捏他的腰,「您看您,出好不容易練出來的一點點腹肌又陷下去了,這腦門兒上也開始長痘了,還有這指甲,這褲子,這……總之全身上下都不好!就說沒有黑枒君在您身邊伺候著不行吧,您可得……」
  「我知道我知道!」拂櫻忙不迭地點頭,彎腰撿起被扔在地上的仙人掌,塞到黑枒君手裡,止住他即將展開的如滔滔江水般延綿不絕的說教,「總之你說什麼我都聽你的,但是在此之前先去澆花啊乖。」
  黑枒君瞅瞅手上的仙人掌,被折斷了幾根嫩刺,看著怪可憐的,再瞅瞅一臉乖巧的拂櫻,心一軟,便走開去找工具修補。
  逃離了黑枒君的碎碎唸,拂櫻不禁鬆了口氣,一轉眼,看到另一個大親信無執相從頭到尾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不發一語。
  「小綠啊~」拂櫻笑咪咪地伸手想去摸無執相的頭,後者冷哼一聲,偏頭躲開。
  習慣了無執相冷淡的態度,拂櫻也不計較,轉而去摟他的肩膀。
  「侯我回來了,高興不?」
  「……」高興,高興到想拿仙人掌砸你。
  「這段時間在忙什麼,有沒有交新的女朋友?」
  「……」我忙的不都是你要我布置的工作嗎?
  「哎,小綠你怎麼都不說話,侯我好傷心呐!」
  「……」傷心的話,嘴巴請不要裂得這麼開謝謝……
  「小綠呐~」見無執相還是不說話,拂櫻用了必殺技——撒嬌。
  無執相這人跟拂櫻年紀相仿,一頭綠油油的頭髮,生得也是粉嫩水靈,可惜在人前總喜歡戴著各種顏色的大口罩擋住大半張臉,旁人問之,答曰:「做人要低調。」
  跟熱情如老母雞般的黑枒君相比,無執相則冷靜……哦不止,要冷淡多了,時常一句一吐槽,不分場合的不留情面。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人實則外冷內熱,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
  拂櫻就是抓住了對方這個人性弱點,一遇上讓無執相扳著臉的事情便開始撒嬌耍賴,抓著他的手晃兩下,他立馬就繳械投降,屢試不爽。
  「你、為什麼不把那件事交給我?」果然,拂櫻才嗲嗲地叫了一聲,無執相的冰山防禦系統馬上瓦解。
  「那件事?」拂櫻歪頭想了想,「你是說調查殺戮碎島的那事兒?」
  見無執相不吭聲地望著自己,拂櫻知道他猜對了。
  「那事兒多少跟咱們家煙翠有關,我之所以交給迦陵而不是給你,就是想給他一個在煙翠面前表現的機會嘛。」
  「哼。」雖然看不到口罩下的表情,但是他的眼神比起剛才柔和了不少。
  「乖啦乖啦。」拂櫻拍拍他的後腦杓安撫他,「我現在不是回來了嘛,以後可有得你忙的,年輕人別這麼心急啊,要穩紮穩打。」
  「……」
  「哎,你換新款式的口罩了喔!」
  「喂,別亂摸!」
  「給侯看看嘛!」
  「看就看你別摘下來啊!」
  「侯好久沒見你了嘛,來,給侯笑一個?」
  「你!」

  等黑枒君整理好仙人掌,回到辦公室分開扭打成一團的拂櫻和無執相時,正好到了午飯時刻。
  拂櫻便留下來,與他們在員工餐廳吃午飯。
  吃飯的時候,黑枒君不住地往拂櫻碗裡夾菜,紅的白的綠的,素的肉的素肉相混合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今天陳列出來的菜色他都恨不得每樣給拂櫻來上一份,美其名曰——均衡營養。
  拂櫻看著眼前滿滿的三大盆菜,嘴一扁剛要叫苦,冷不丁被左邊的無執相塞過一筷子他最討厭的芹菜。
  拂櫻哭喪著臉望過去,無執相嚴肅地表示:你最近火氣太旺,得治。
  拂櫻捏著鼻子跟芹菜面面相覷,心裡不知是悲是喜。
  用過午膳,黑枒君和無執相拉著拂櫻深切地長談了一番,在拂櫻再三表示他一定盡快回來上班後,二人才戀戀不捨地放他離開。
  目送拂櫻離開佛獄大樓,黑枒君不禁熱淚盈眶。
  「他不是回來了嗎,你哭什麼?」無執相瞪他。
  黑枒君掏出繡花手絹擦拭著眼角,哽咽道:「我似乎,提前體會到了女兒出嫁的心情。」
  「放心,就你們家口子那德行,你們家閨女要出嫁,還早著呢。」



章十九

  拂櫻去了劍子仙跡的便利店。
  一推開門,就看到御不凡趴在櫃檯上,正賊頭賊腦地往休息室裡看去。
  拂櫻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飄到御不凡耳邊輕輕地吹了口氣,直把御不凡嚇得一個激靈蹦起來。
  拂櫻滿意地看著他的反應,心想這孩子原來還這麼生澀啊。
  「你鬼鬼祟祟地在偷窺啥?被劍子仙跡逮到了小心他扣你工錢。」拂櫻說。
  御不凡頓時換上三分神秘七分八卦的表情,壓低聲音說:「咱們店裡有新人要來了,劍子正在面試呢。」
  「哦?」拂櫻一聽,來了興趣,跟著趴下往裡面張望,「那人什麼樣啊?」
  「你記不記得,在那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出現在咱們店裡的那個神秘人?」
  「神秘人?」拂櫻側頭想了想,「佛地魔?他什麼時候來過?」
  「哥啊……」御不凡對他的回答倍感無語,「你能別這麼喜感嗎?」
  「那你倒是換個詞吧。」我這是正常聯想嘛。
  「想不到你年紀一大把,倒也童心未泯,也會看這種兒童讀物啊。」御不凡笑咪咪地虧他。
  「我女兒喜歡啊,以前每晚都要說睡前故事。」唸了六、七本自然什麼都知道了。
  「喲喲喲,哥你還有女兒啊?孩子他娘呢?怎麼從沒聽你提起過,你夠負心的啊!」
  「沒娘,哥路上撿的不行嗎?」
  「哪兒撿的?告訴我,趕明兒我也去撿一個……」
  「瞧你,大學還沒畢業就想著養孩子……」拂櫻哭笑不得地戳了一下御不凡的腦袋,下一秒卻變了表情,又戳了一下他,「嘿,話題給你扯到哪兒去了。」
  御不凡摸著頭頂「嘿嘿」地笑了兩聲,「就是那晚上,在咱們店裡哭喊著什麼『慕容公子』還是『慕容姑娘』的人嘛,穿藍衣服的,想起來沒?」
  拂櫻略一思考,立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那衣服上還繡著孔雀的!」
  「對對對,就是他。」
  「有趣。」拂櫻摸摸下巴,「不知道劍子仙跡怎麼看。」
  「我也想知道啊,這都進去大半個小時了……」
  「這麼久?在裡面幹啥呢這是……」
  「反正至今沒發出啥不正常的聲響……」
  正當拂櫻和御不凡靠在一起,腦中回路逐漸向著不知名的方向延伸時,休息室的門「吱」一聲從裡面打開,劍子仙跡搖著大蒲扇走出來。
  兩人立馬一臉八卦地圍上去。
  御不凡越過劍子仙跡的肩頭往裡望去,發現室內空無一人,驚訝道:「咦,他人呢?」
  「從後門走了。」劍子仙跡靠在門邊有氣無力地說。
  「那人怎麼樣?」拂櫻問。
  劍子仙跡的神情霎時變得古怪起來,沉默了許久,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奇葩。
  空氣忽然變得靜默了起來。
  三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拂櫻主動打破沉默。
  「那個……」拂櫻說:「我要辭職了。」
  「哥你說啥?」御不凡率先叫起來。
  拂櫻摸摸他的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劍子仙跡倒顯得冷靜得多,笑咪咪地說,「早知道了,一開始龍宿就說了,不出兩個月,你一定會回去。」
  「哎呀,表哥真是料事如神。」
  「不然你以為我現在為啥要請人呢。」
  「改天請你跟表哥喝茶啊。」
  「這話我可是聽你說第二次了。兩次,我可都給你記下了啊!」
  「你這人怎麼如此斤斤計較!」拂櫻不滿地看著劍子仙跡,忽然感到御不凡在旁邊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哥啊……」御不凡哭喪著一張小臉,「你真要走啊?」
  拂櫻一把摟過御不凡,揉亂他的頭髮,「傻孩子,哭什麼,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哥的家就在附近,以後會經常過來看你的。」
  「可你一走,我就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啊!這心,空蕩蕩地……」
  「不是還有泉子嘛。就你這小身板,掛兩個在他身上都不成問題。」
  「可問題是我敢掛嗎?我要真那麼做了,明天還不得被羅總掛東南枝啊!」
  「得了得了,沒這麼嚴重。」拂櫻安撫似地拍拍御不凡的臉,其實他也很捨不得離開這裡,「為了彌補你心靈的創傷,哥決定今晚請你跟泉子搓一頓,想吃啥儘管說,不用跟哥客氣。」
  「真的?」御不凡瞬間雨過天晴,「什麼都可以?價格無上限?」
  「是啦是啦。」
  「那我也去行嗎?」劍子仙跡嬉皮笑臉地貼過來,卻受到拂櫻與御不凡的雙重白眼攻擊,無奈地撲騰撲騰扇子轉身離開,「不去就不去,瞪什麼瞪,就你倆眼睛大啊,哼!」
  拂櫻打電話跟楓岫招呼了一聲,便留在便利店裡跟御不凡瞎混了。
  好不容易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等到黃泉下了課過來,三人就關了店去吃飯。
  拂櫻問他倆想吃啥,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附近步行街後面的路邊攤。
  拂櫻甚感震驚,他以為這兩個孩子會趁機要求去那種高級餐廳或者五星級酒店之類的。
  「那是老頭子才會去的地方。」黃泉滿臉的鄙視。
  「咱們這種一個小時只拿十塊錢的小店員,去吃路邊攤最合適啦!」御不凡搖著扇子,笑咪咪地說。
  拂櫻被感動得熱淚盈眶,一把摟過他倆泣不成聲。
  三人找了一家老店,點了十幾瓶啤酒和一堆小菜,酣暢淋漓地把酒言歡了一晚上。
  等到月上枝頭,喝得醉醺醺的三人才勾肩搭背結帳離開。
  今天並非週末,午夜十二點的時候街上的行人已經很少了。
  剛從後巷拐上步行街,稍顯清醒的拂櫻便看到前方道路盡頭,有一台很霸氣的黑色轎車,一輛很幹練的黑色越野車,和一個……蹲在地上搖晃著破羽扇穿著黑色襯衣的男人。
  拂櫻一手摟著御不凡一手抱著黃泉,步履不穩地以「之」字形向前走去,還沒走幾步,忽然感到懷裡一空,定睛一看,剛才還摟著抱著的兩個人,轉眼間卻到了別的男人懷裡。
  御不凡感覺自己靠在一個人的懷裡……不是拂櫻的,拂櫻胸肌沒這麼結實。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近處那張隨時隨地緊繃得一絲皺紋也沒有的堅毅臉龐。
  「絕塵?」
  「嗯。」漠刀絕塵短短地應了他一聲,伸手撥開他的劉海,發現他的額頭有些燙,不過不是發燒,而是典型的喝多了。
  「絕塵,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御不凡傻笑著去摸漠刀的臉,「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告訴我,我幫你去教訓他。」
  漠刀絕塵的臉色又沉了一些,拉下御不凡的手,二話不說把他扛上肩頭,朝他的越野車走去。
  「絕塵你幹什麼,放我下來,我還沒跟我哥道別呢!」御不凡的腳被漠刀禁錮著,只好用還能活動的雙手撲打著漠刀的背,一邊還朝拂櫻喊話:「哥,我家絕塵不懂事,改天我代他向你道歉!哥,再見,拜拜,撒喲娜拉~」
  說著還想拋飛吻,不過還沒來得及出手就被漠刀架到車上坐,揚長而去。
  另一邊較之安靜平和得多,不過也只是表象。
  羅黃二人面對面站著,沒有肢體接觸,也沒有言語交流。
  羅喉一身黑色西裝,負手而立,靜靜地盯著臉色比平常還要白上幾分的黃泉。夜風捲起幾縷金髮,身不動形不動,眼神中雖無波瀾,卻掩飾不住一身的霸氣張狂。
  黃泉挺直腰板,半瞇著本來就不大的丹鳳眼,似乎想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眼裡只剩一片迷濛,焦距都對不準。
  二人之間空氣逐漸凝固,交織的眼神中火花四濺,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忽然,羅喉動了。
  只見他緩緩伸出右手,撫上黃泉的肩膀,下一秒,黃泉閉上眼,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撲進羅喉早已準備好的懷裡。
  羅喉打橫抱起已然睡死過去的黃泉,走向他那輛跟主人一樣霸氣逼人的邁巴赫。上車前,他回頭,特別深沉地看了一眼在不遠處的拂櫻。
  隔著些許距離,拂櫻看不清楚羅喉剛才那一眼裡究竟有些什麼東西,但是卻感到有股寒氣從腰部沿著脊柱直往上竄,大熱天的夜裡,這種感覺怪可怕的,讓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目送著兩輛車相繼離開,拂櫻扭過頭瞅了一眼一直杵在原地的楓岫,走過去踹他。
  「喂,你的車呢?」
  「送去檢修了。」楓岫扔掉幾根眼看就要脫落的羽毛,站起來湊到拂櫻髮間嗅了嗅,「瞧你這酒氣熏天的,怕是喝了不少吧?」
  「不多,七、八瓶而已。」
  「七、八瓶下肚還能面不改色,兄台果然好酒量。」
  「過獎過獎,一般而已。」話雖這麼說,但啤酒到底還是有些度數,喝多了,這會兒酒勁上來,給嗖嗖的夜風一吹,拂櫻覺得頭開始隱隱作痛。
  「你這人怎麼如此不知變通,沒有私家車,你就不會招輛計程車候著嗎?」拂櫻埋怨道。
  「計程車?」楓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換作你,你肯?」
  拂櫻沉默。
  他想了一下被漆成綠色西瓜皮似的計程車停在人家賓士跟邁巴赫身邊,怎麼看怎麼……難以形容。
  「那我現在走不動,你說怎麼辦?」拂櫻哼哼兩聲,抱臂冷冷地看著楓岫。
  這三更半夜的,要再找計程車那可就難了,但讓他一路吹著風頂著頭痛走回去,兩個字——不幹。
  楓岫嘆了口氣,把扇子往後衣領上一插,背對著拂櫻蹲下,「上來吧,我背你。」
  拂櫻看著楓岫那不算寬厚卻很結實的肩頭,嘴角往上一揚,雙腳用力一蹬撲上去。
  「喂,輕點兒。」楓岫托著拂櫻的腿,晃了好幾下才穩住步伐,「你以為你還小,還是身輕如燕啊?」
  「比你小比你輕就好。」拂櫻拿下楓岫後領子上的羽扇,敲了一下他的頭,然後將拿著扇子的手往前伸,「抓緊時間,楓岫號,全、速、出、擊!」
  「你還真當自己小啊!」楓岫哭笑不得,說著腦袋上又挨了扇子一記,趕緊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楓岫背著拂櫻,一步拆成三步,慢悠悠地朝家裡走去。
  一開始拂櫻還晃悠著兩條腿,興致勃勃地跟楓岫扯些有的沒的。走著走著,睡意似乎上來了,腦袋擱在楓岫肩窩處一動不動,楓岫問他話,他也只嗯嗯啊啊幾聲當作回應,呼出的溫熱氣息輕輕地拂過楓岫的脖子,楓岫覺得心也被搔得癢癢的。
  楓岫稍稍扭過頭,就能看見拂櫻如畫的眉目。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很嫣紅,在燈光不明處朦朦朧朧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想當初,拂櫻剛離家出走流浪到他家時,楓岫記得那天晚上賴在沙發上的他,小臉尖尖的,眼瞼處還有淡淡的黑青。
  可現在呢……
  楓岫微微地笑了。
  拂櫻的臉頰逐漸變得圓潤起來,一雙眼睛也更加靈動,瞪起人來特別有風情。
  楓岫對自己將拂櫻照顧得如此標緻動人,不禁讚賞有加。
  他忽然很想摸摸拂櫻的臉,但無奈兩隻手正托著拂櫻的腿挪不開,只好換臉去蹭了一下頸邊的拂櫻。
  似乎對楓岫的突然襲擊感到不舒服,拂櫻嘟嚷了一聲,腦袋動了動,往楓岫肩窩深處蹭去。
  「拂櫻。」楓岫喚道。
  沒反應。
  「櫻啊~」
  還是沒反應。
  「我要把你扔下囉。」
  「你敢!」
  「這不是沒睡著嘛~」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你覺不覺得,今晚月色特別美。」
  「你有病啊……」
  「哈。」
  拂櫻不滿地扯了一下楓岫的頭髮,滿意地聽到楓岫吃痛得倒吸了一口氣。
  「你怎麼這麼暴力!」
  「我喜歡,你管得著?」
  「不敢,默默承受而已。」
  「哼,算你識相。」
  沉默了一會兒,楓岫又開口。
  「拂櫻。」
  「你怎麼這麼囉嗦呢!」
  「你說,這路,要是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那你會一直背著我嗎?」
  「樂意之至。」
  拂櫻沒有接話,只是稍稍收緊了摟著楓岫脖子的手。
  「櫻啊。」
  「又怎麼了你。」
  「手放鬆點兒,我快要被你勒死了。」
  「……靠!」
  拂櫻忽然來了精神,趴在楓岫背上,一會兒捏捏楓岫的臉,一會兒給他編個麻花辮。楓岫手不能反擊只好用嘴,時不時扭頭啃一下近在咫尺的拂櫻的臉,換來拂櫻拳打腳踢——當然腳是踢不中的。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回到家,皆已大汗淋漓。



章二十

  楓岫放了水讓拂櫻先洗澡,回房不知道折騰了些什麼。拂櫻洗好出來,敲門喚他喚了好幾聲他才出來。
  「你搞什麼呢?」拂櫻問他。
  楓岫親了一下拂櫻的嘴角,笑得很是詭異,也不說話,轉身進浴室。
  楓岫洗刷乾淨,順帶將髒衣服塞進洗衣機並按下開關,走出浴室,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到拂櫻站在外面的陽臺。
  「在看什麼?」
  楓岫從後面環上拂櫻的細腰,將臉壓在他的肩窩處蹭了兩下。懷中的軀體溫潤而柔軟,髮間散發著沐浴過後特有的清香,楓岫覺得整個人特別心曠神怡,之前的那點搔癢又開始在內心蹦躂,緊接著身體也生理性地慢慢熱了起來。
  「看風景。」拂櫻調整了一下姿勢,整個人向後靠在楓岫的懷中。
  楓岫輕輕地吻著拂櫻的脖子,手隔著浴袍慢慢摩挲著拂櫻的腰,「櫻啊……」
  「嗯?」被楓岫的吻弄得又酥又癢,拂櫻不耐地別過頭,無奈楓岫懷中空間有限,避不開那磨人的接觸,反而讓楓岫的動作更加肆無忌憚起來。
  楓岫放開拂櫻被咬出幾個紅點的脖子,轉移到耳朵處,伸出舌頭沿著耳廓細細地舔著上面的紋路,最後一口含住那小巧的耳垂,輕柔地吮吸著。擱在拂櫻腰部的手也加重了撫摸,並且逐漸收緊手臂把他往懷裡帶,似乎想要將他融進自己的胸膛裡。
  拂櫻的眼神漸漸失了焦距,變得迷離起來,手抵著雕花欄杆,整個人被楓岫圈在懷裡,感受著楓岫濕熱的舔咬,不由得舒服地哼哼了兩聲,漸漸放軟了身體。
  覺察到拂櫻溫順的默許,楓岫摟在他腰上的手摸上浴袍的腰帶,食指一勾解開束縛,手順著細膩的皮膚滑進去,貼著那平坦的小腹,輕輕地揉捏著那因主人逐漸興奮起來而微微顫抖的腰身。
  身體雖然很享受楓岫的愛撫,但是大腦卻一下子回過神來。拂櫻抓住那隻在他身上肆虐的手,回過頭瞪楓岫。
  「喂,你發情也看看場合好吧!」
  楓岫咬了一口拂櫻的耳垂然後放開,抬眼看看天空。
  「月明星稀,微風徐徐,夜色很好嘛。」
  這是重點嗎?拂櫻翻了個白眼。
  「大半夜的你給我安分點。」
  拂櫻掙開楓岫的懷抱,攏起浴袍想要進房,卻被楓岫一把拉回來,還沒來得及瞪人,楓岫的唇便緊跟著貼上來。
  楓岫的吻霸道而急切,唇與唇之間不留一絲縫隙,靈巧的舌迅速纏住了拂櫻的。一陣翻江倒海之後,楓岫放開明顯喘不過氣來的拂櫻,額頭貼著額頭,近距離看著他漲紅的臉。
  「拂櫻,」楓岫輕啄著拂櫻被吻得紅腫的唇,低低地叫了一聲,「我等很久了……」
  拂櫻對上楓岫已然染上情慾的漆黑雙眸,不自在地移開視線,「你怎麼知道的?」
  轉念一想,自己今天如此堂而皇之地回佛獄,聰明如楓岫,怎麼會不明白那件事有了結果呢?
  「你的事,我豈會不知道。」楓岫笑笑,貼著拂櫻的耳朵問:「所以,可以了吧。」
  說著,還曲起膝蓋輕輕地摩挲著拂櫻的大腿內側。
  這本應該是個疑問句,可聽在拂櫻耳裡就是個直述句。
  拂櫻感到心跳開始加速,卻故作平靜,「我不知道你還有當眾表演的癖好。」
  這可是十一樓啊,還是在陽台,四周都是民房,雖然現在很晚了,但是只要誰無意間探個頭,不就都看到了嗎!
  「哦,原來你是在害羞這個?」楓岫笑著咬了一下拂櫻的鼻尖,手上一用力把拂櫻轉了圈壓在落地窗上,「這樣不就看不到了嗎?」
  拂櫻一愣,還沒等他品味出楓岫這句話的意思,楓岫又湊上來吻他。


尾聲

  第二天早上,楓岫被透過窗簾的陽光叫醒,習慣性地伸手往身邊一撈,卻撲了個空。
  床單已經毫無餘溫,無情地宣告曾躺在此處的人早已離去多時。
  楓岫把臉埋進拂櫻的枕頭,盡力想吸取那早已消散無蹤的熟悉清香。
  「把人吃抹乾淨就拍拍屁股走人,拂櫻你好狠的心啊……」楓岫悶悶的聲音從枕頭傳出。
  他抱著枕頭哀怨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想起師尹好像從很久之前就開始幫他攢老婆本了,說什麼給親家的聘禮一定要足夠豐厚。
  ……不知道到底存了多少?楓岫想著。
  得問師尹要了,趕緊上佛獄提親去。不過不知道會不會被咒世主掃出去……
  楓岫摸摸下巴。
  傍晚時分,整天都萎靡不振的楓岫提早下班,圍上圍裙正打算動手做個蛋炒飯了事時,門鈴響了。
  楓岫心裡一動,來不及放下鏟子就奔出去,透過門上的貓眼往外看,卻沒看到心心念念的粉紅身影。
  ……不是他,還會有誰呢?
  楓岫狐疑著打開門,幾個Hello Kitty的箱子非常刺目地躺在地上,靠近門邊的那個上面站著一個小女孩,手還停留在門鈴上。
  「楓岫阿叔!」小免揚起可愛的小臉,甜甜地衝楓岫叫了聲。
  「小免乖。」楓岫摸摸小免的頭,嘴角上揚,「拂櫻呢?」
  小免轉過身指向電梯。
  此時「叮」一聲,電梯門恰好打開,西裝筆挺英姿勃發的拂櫻正把一隻粉紅色的巨大箱子往外拖,邊拖還邊唸叨著。
  「小免啊,妳到底塞了多少玩具在裡面,怎麼這麼沉……」
  拖到一半,忽然感到身後有道熱切的視線緊緊地鎖住他,拂櫻不由得轉過身,對上楓岫那雙笑得桃花盛開的眼睛。
  「喂,別光顧著看,還不快點過來幫忙。」拂櫻衝楓岫招手。
  「哈。」
  楓岫輕笑,扔下鏟子快步走過去,一腳把箱子踢到一旁,環住拂櫻的腰就把他往電梯裡推,還順手關上電梯門。
  「喂喂喂,你要做什麼?」拂櫻雙手抵在楓岫胸前,不解地看著他。
  「當然是……」楓岫捏著拂櫻的下巴,用大拇指輕輕地摩挲著他的嘴唇,「做愛做的事了。」
  「你說什……唔唔……」

  楓岫哼著小曲兒,心情十分愉快地揮舞著鏟子杓子,有條不紊地準備著三人份的晚餐。
  什麼叫「天堂與地獄只有一線之隔」?他今天著實體會了一把。
  一想起拂櫻今天美目含淚滿臉緋紅走出電梯的樣子,楓岫不由得更加眉飛眼笑,唱歌的聲音也隨著主人愉悅的心情逐漸放大。
  「once more you open the doorand you're here in my heart and my heart will go onand on~~~」
  小免趴在沙發椅背上,看著廚房裡楓岫搖頭晃腦似乎很是陶醉的身影,不解地問身邊的拂櫻。
  「楓岫阿叔在唱什麼歌,我怎麼都聽不懂?」
  「內容低俗的網路流行歌曲,小免可不要學啊。」拂櫻正在低頭喝水,眼皮也不抬,話裡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拂櫻,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喝水,你很渴嗎?」
  「是啊,我忙了一下午都沒怎麼喝水所以很渴啊哈哈哈……」拂櫻依然嘴不離杯地跟小免打了句哈哈,可是事實真相只有他自己知道。
  好你個楓岫,如狼似虎啊還是怎樣,剛才被咬腫的嘴唇到現在都還沒消退!
  拂櫻狠狠地咬著馬克杯的邊緣,心裡想著希望楓岫趕緊把他自己拆骨剝皮扔下鍋燉了算了。
  楓岫手腳麻利地準備好了豐盛的晚飯,招呼著拂櫻和小免過來吃。
  拂櫻裝了一肚子水,吃飯的時候一直沒給楓岫好臉色。
  楓岫倒是不介意,一直樂呵呵地給小免夾菜。反正人跟家當都已經搬進來了,或哄或勸甚至武力鎮壓都有的是時間和手段。
  看著楓岫和小免一副幸福美滿的父女樣,拂櫻的臉更黑了。
  拂櫻正悶悶地扒著碗裡的白米飯,冷不丁地被人挾了一筷子魚到嘴邊。
  「拂櫻,啊~」小免另一隻手撐在桌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希冀,「楓岫阿叔把魚刺都挑出來了哦。」
  拂櫻抬眼,發現楓岫正一臉寵溺地看著他,心裡某處不免一暖,張口咬住那鮮嫩多汁的魚肉,臉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起來。
  洗完澡出來,拂櫻看著滿地的幾個大箱子,感到有些頭疼。
  「很晚了,明天再收拾吧。」楓岫從後面摟上來,在他額角輕吻了一下,「我幫你。」
  「嗯。」拂櫻應了聲,習慣性地走向睡房,正要推開房門時忽然定住了身形。
  今晚的睡覺可是個大問題啊。
  楓岫家有三個房間,除了臥室、書房跟另一個房間沒有床。以前他還可以跟楓岫擠擠湊合著,但是現在還有個小免,難道要三個人一起睡?這……未免太不像話了。
  楓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低頭想了想,說:「今晚床就讓給小免吧。」
  「嗯。」拂櫻點點頭,「那麼我……」
  「你跟我一起睡客廳。」楓岫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拉起他的手就往客廳走。
  「喂你……」拂櫻氣惱地瞪著楓岫的後腦杓,他明明是想說他要跟小免一起睡床的啊!
  小免坐在沙發上讓拂櫻給她梳頭,好奇地看著楓岫把枕頭被子什麼的搬出來。
  「你們今晚要睡沙發?可是沙發這麼小。」小免仰起小臉問拂櫻。
  「不是『你們』,是『你』,也就是我,睡沙發。」拂櫻滿意地看著小免那頭光鮮亮麗的長髮,「你的楓岫阿叔,睡地板。」
  「咳咳……」楓岫直起身想說些什麼,被拂櫻杏眼一瞪,立馬不吱聲了。
  「好了,很晚了,乖孩子要睡覺啦。」拂櫻說著,抱起小免往臥室走,進門之前忽然回頭,用凌厲的眼神制止了楓岫欲將他放在沙發上的枕頭挪到地上的小動作。
  不過等拂櫻哄完小免睡覺回到客廳,發現自己的枕頭還是到了地上。
  拂櫻不發一語地作勢要將枕頭放回原處,卻被楓岫擋下來。
  「櫻啊,你怎麼忍心讓我一個人睡這冷冰冰的地板。」
  「我就鐵石心腸,你怎麼著?」
  「俗話說,夫妻倆要同富貴共患難……喂別掐我,夫夫倆,夫夫倆……」
  「哼。」
  「櫻啊,要是覺得地板硬,你睡我身上好了。」
  「你比地板更硬。」
  「那,換我睡你身上?」
  「滾!我這腰還酸著呢。」
  「可是看你今早跑得那麼快,我還以為是我昨晚不夠賣力。」
  「你……你你你,你別過來啊!喂,往哪兒摸呢!」
  「櫻啊……」
  「唔唔……你怎麼又……」
  「有道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櫻啊,我想……」
  「不行,小免就在裡面呢,給她聽到了會有不好影響。」
  「反正小免以後會習慣的,總要有個開始嘛!明兒我就去給她買床,特大特漂亮那種,順便把咱們房間裝上隔音板,今晚啊你就小聲一點……」
  「你!」
  「拂櫻。」
  「嗯?」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