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7月4日 星期四

天香

【意綺】天香

1
  在那個絕代劍宿還是絕代劍宿,江山快手卻只是叫喚淵藪裡的一個奶娃子的時候,武道七修的日常生活正可謂之平淡溫馨。
——才怪。
「那兩個人的幸福都是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太羽驚鴻一留衣痛不欲生,捶胸頓足吐槽起自家兄弟橫刀奪……呃,奪團子。
「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都給了最小的那隻,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小娃娃帶大,還養得白白胖胖容易麼?就會撿現成!意琦行,吾跟你勢不兩立!」
  站在淵藪之頂,每日例行吹風望天的絕代劍宿,連眼角的餘光都懶得分給埋怨連連的同修。
  後面一個有恐高症的孩童緊抱懷裡比他還高的劍鞘,小臉煞白,壓根不敢多看一眼外面的風景,卻不肯服輸地站到意琦行的身旁,用力拽住被風拂到自己臉上的白紗披風。
  風勢極大,瞬間把孩童的雪白長髮吹得亂七八糟,若非澡雪連同劍鞘有一定分量,只怕那小身板已經被風吹跑了。
  一留衣看得膽戰心驚,奶爸本能發作就要上前救人,意琦行動作更快,拂塵一甩,澡雪已經負到身後,同時伸手將人抱起來。
高度更上一層樓,孩童嗷了一聲,呈鴕鳥狀地把頭埋進意琦行懷裡,欺霜傲雪的蒼藍眼中有了一絲溫暖笑意,絕代劍宿順過孩童被吹亂的雪髮安撫他,而後離開原地。
一留衣滿臉「養大的孩子不由娘」的悲憤,「綺羅生的練刀時間到了……」你快把團子還吾!
「吾帶他去。」
「啥?」
「從今以後,綺羅生的刀法由吾來指點。」
「吾不同意!」若非武力值還是有那麼層差距,一留衣絕對會用月戟把人捅個對穿,奪回孩子的教育權。
「好友是在質疑吾對七修武學的通透程度麼?」
澡雪順應主人的殺氣發出清銳鳴叫,一留衣臉色頓時發黑,將希望的目光投向意琦行懷裡的綺羅生。
「這……總要徵求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吧!」一留衣垂死掙扎道。
無奈完全被意琦行的注視奪去注意力的綺羅生,壓根沒注意到一留衣投來的目光,歪頭回想著昨夜見到的令人驚豔的劍芒,再想想一留衣平時對他沒少欺負,毫不猶豫地點頭。
「好。」
脆生生的童音狠狠打碎了一留衣的玻璃心,意琦行滿意地甩過拂塵,抱著綺羅生揚長而去。路過已然石化的同修時,停下來道。
「一留衣。」
「……你還要說啥!?」
「你需要反省一下自身為人。」綺羅生給你帶了四年,竟然連思考都沒進行就拋棄了你。
「……」致命一擊,一留衣碎掉的玻璃心徹底化成了渣。
之後,當準備好早飯的律彈鋏過來叫人時,一留衣淚流滿面地扒住他哭訴:「好友你說!為什麼吾們不過離開了一晚上,綺羅生就跟意琦行如膠似漆棄我而去了?幾個時辰前他明明還跟意琦行生悶氣的!這到底是為什麼!」
老好人律彈鋏茫然地愣了幾秒,說話一時沒經過大腦:「久別重逢後發現深埋在心中數年的感情……了?」
「……好友,這個笑話太冷了。」
「唔,我也這麼覺得。」雖然直覺告訴他,這個冷笑話其實就是真相。

         

正如一留衣所說,在數個時辰前,絕代劍宿閉關剛出來時,兩人間的冷空氣可以給叫喚淵藪添上幾層冰封。
一歲時就被七修創始人丟給意琦行,綺羅生與絕代劍宿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天生相親。孤高冷傲的劍宿在白團子面前毫無威嚴可言,最常見的一幕是劍宿在訓話,白團子賴在肩頭糊他一臉口水,然後意琦行淡定地抹掉口水繼續訓話,直到綺羅生聽得失了耐心,在那張面癱臉上吧唧親一口,意琦行就會和白團子互瞪眼,蒼藍色的眼睛從來沒贏過那雙瑰紫,結果必然是劍宿抱著白團子繼續看書、吃飯、睡覺。
這樣的互動持續了一年,當時同在淵藪修行的七修成員紛紛表示鈦合金眼都要被閃瞎,直到意琦行閉關,綺羅生轉由一留衣和律彈鋏照顧,才保住了其餘七修的視力。
只是當劍宿閉關四年出來時,綺羅生一反常態,不理他了。
看著房間裡沉默以對的一大一小,笑得不懷好意的一留衣扯走了律彈鋏去下棋喝酒,把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人。
綺羅生背對著意琦行,坐在桌前輕撫琴弦開始練琴,他尚且年幼卻天資聰慧,指法雖然生澀,但一曲古曲已能頗順暢地彈了下來。意琦行聽到稚嫩的琴聲中充滿對他的不滿與氣憤,走到綺羅生旁邊坐下,靜靜地聽著他彈奏。
白髮孩童牢牢記得,眼前這人在他兩歲生辰時,答應過他每年都會在這一日為他慶祝,結果閉關四年,也就失約了四次,人言事不過三,過了三佛祖都會上火,更何況是個六歲的孩子。沒一會,白團子先憋不住氣,把琴一推站起來,氣呼呼地拿手指戳著意琦行胸口,道:「你放吾鴿子!」
這行為換成綺羅生之外的人來做,早被絕代劍宿「點雪無情題人命,紅爐有信送君行」了。意琦行淡定地握住那隻手,給炸毛的團子順毛,順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金絲纏線將那頭髮綁成一條麻花辮,垂到身前便於行動。
「所以,吾這就來補償你了。冬至將近,附近的鎮上正舉辦燈會,吾帶你去,只是到了鎮上,你不可離開吾身邊。」看著綺羅生頓時亮起來的眼睛,意琦行眼中笑意更深,抬手摸摸他的頭,將人抱了起來。
四年未見,當年的小團子大了不少,手感倒是和當年沒太大差別,劍宿滿意地掂了掂懷裡團子的重量,對一留衣奶爸付出的心血做出肯定。
……一留衣會哭的,劍宿大人。
左蹭蹭右摸摸,熟悉地在意琦行懷裡找到最舒適的位置坐好,綺羅生順手扯住對方垂在身前的銀髮,悄悄瞅了瞅絕代劍宿那依然長、捲、翹的兇殘睫毛,很是手癢。
自入淵藪,他就再沒離開過這地方,偶爾一留衣與律彈鋏外出採買,但也從不帶上他,說是擔心自己被拐走。對此蹩腳的理由綺羅生沒少吐槽,而今有意琦行在,任何問題都不是問題,不過為了不惹劍宿生氣,拔睫毛什麼的還是等到玩夠本了再來吧。
白團子癟了癟嘴,抱緊了意琦行的脖子。

2

俗語有云:樂極生悲。
在今日之前,完全不知道自己竟然恐高的綺羅生,在意琦行懷裡眺望到淵藪之頂的風景時,兩眼一花,強烈的暈眩感令他不由得狠狠拽住抱著自己的人,無力再看一眼外面,把頭埋進劍宿的肩窩裡不敢稍動。
「……」
垂在身前的兩縷長髮被白團子使勁拽著,有些吃痛,意琦行撫過懷裡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的背脊,疑惑為何剛才還興致勃勃往外探頭的綺羅生,這會忽然化身樹袋熊,抱緊他不撒手。
「你懼高?」
白團子用力搖頭,意琦行分明聽到懷裡傳出咬牙的聲音,賭氣道:「吾……吾才沒有懼高!」
不難想像綺羅生臉上倔強嘴硬的神情,不想在高空上惹白團子炸毛釀成悲劇的絕代劍宿,沉默地嚥下一聲輕笑,而後施展身法,瞬間移形換影,來到目的地——位於淵藪百里外的鎮上。
從意琦行懷裡下來,綺羅生只覺得腳下踩的不是地面而是棉花,膝蓋一軟,險些就要跌坐在地,下意識又是拽著手裡的東西保持平衡。
於是劍宿被他一扯,不得不俯身把人一撈,想著是不是把這團子擱到自己肩上更好?
嘆口氣,「再扯下去,吾的頭髮會掉光了。」
綺羅生心虛地看了一眼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銀髮,急忙鬆了手,想了想,又仔細地將打結的髮尾用手指抓順。
掌心貼上白團子發涼的臉頰,意琦行把禦寒用的毛皮外套給他披上,將他裹成一個名符其實的毛團子,再拿右手的水袖在綺羅生左手腕上打個結,再次叮囑:「切記,不可離開吾身邊。」
很快被熱鬧市集吸引走注意力的綺羅生,其實壓根沒聽清楚劍宿說了什麼,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初時的不適被新鮮與好奇感驅散,白團子興高采烈地拉著意琦行的手,將他拖進了人山人海中。
在此,咱們不得不提的是關於武道七修謎一般的資產問題。
一留衣這樣品味特立獨行、喜歡把麻繩穿在身上的不算,單就意琦行那高高堆砌的髮型上用的裝飾物,便可一窺七修不凡的財力,更遑論不離身的拂塵與給澡雪棲身的劍鞘,隨便拔一個珠子下來就夠普通人家半年的開銷。而綺羅生的穿著雖是款式簡單、方便運動的束腰小馬甲,但布料用的卻是金線鎖邊的上好提花緞,更別提披在身上那件用純白狐皮縫製的披風,連紮頭髮的頭繩都是金絲絞的,再搭配粉雕玉琢的容貌,觀者莫不猜測是哪家的貴族公子微服遊玩。在眾多商家的眼裡,他們活脫脫就是移動的肥羊,怎能不找機會賺上一筆?
一大一小一路行來,吸引眼球無數,若非絕代劍宿威嚴自成,但凡有人妄想靠近那玩得不亦樂乎的白團子,都被他不怒自威的氣場震得身打擺子脖頸發涼,連偷看一眼意琦行長啥樣都做不到,別提與劍宿眼神相對了。
在偉哉劍宿被圍觀群眾腦補成青面獠牙的怪物的前提下,以綺羅生為中心,半徑為一米的真空圈迅速形成。意琦行滿意頷首,耐心奇佳地任由白團子牽著自己上躥下跳,只是很快,綺羅生便不滿了。
數不清是第幾個,自己一上去對話就面如土色、渾身發抖、一副心臟病發的店家,綺羅生嘴一癟,轉身撲回劍宿懷裡,招招手要他蹲下來。
「意琦行,你總板著一張臉,都把人嚇壞了。」白團子用手心揉著絕代劍宿的臉,感慨意琦行明明長相如此端正英俊,卻總是這麼面癱,難怪把那些人嚇得直打哆嗦。「笑一個嘛。」
撫過綺羅生因為運動而變得紅撲撲的臉頰,閉關四年僵硬太久的面部神經明顯失調,意琦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表示自己笑了,看得白團子滿臉糾結地扶額。
——這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更可怕了好嘛……
無奈放棄活絡絕代劍宿臉部神經的這項艱難困苦任務,小小的沮喪很快便被白團子拋之腦後,好奇地蹲到一個捏麵人攤前,忙碌的老者正用凍得發紅的粗糙手指靈活地搓出大小不一的麵團,捏成一個栩栩如生的麵人兒,赫然與綺羅生有七分相似。
綺羅生欣喜地接過新捏好的麵人,迎著燈火看那拿在手裡的小白團子,想了想,將它塞進意琦行手裡。「這個給你,然後……」
白團子認真思考了一下絕代劍宿的手工能力,還是決定自力更生比較實際:「然後我捏一個你送給我自己。」
意琦行微微一愣,看著綺羅生當真湊到捏麵人攤的老人身邊,拿著麵團有模有樣地請教手法,再看看掌心裡不過手指長度的小團子,眼中泛起溫暖的笑意。
這一刻,絕代劍宿難得有些走神。
而就是這一刻,變故出現得措手不及。
衣著華麗的民間舞者們踩著高蹺出現在街頭,擁堵的人群驟然起了騷動,鞭炮聲震耳欲聾,數量龐大的煙火造成一陣迷茫煙霧擾人視線,意琦行心頭一跳,反應極快地一扯連著綺羅生的水袖,身形瞬動,然而他掌中抓住的是另一個穿著樸素白衣的陌生孩童,綺羅生已不見蹤影。
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行動,意琦行一眼認出抓在手裡的正是剛才站在綺羅生附近與之攀談的小孩,白團子第一次見到同齡人聊得十分開心,他便沒有在意,不料——
握著拂塵的手一緊,意琦行生生壓下使出劍氣轟飛眼前一切的衝動,拔身而起,眨眼間已站到小鎮內最高的建築物頂上,尋找蛛絲馬跡。
踏入武道以來,絕代劍宿的手下敗將何其多,如此大費周章擄走綺羅生的目的若是尋仇,那麼綺羅生應安全無慮,只怕對方目的不在此。意琦行想到剛出關那會,一留衣隨口向他提起新年將近,拐賣兒童的人口販子相當猖狂,儼然形成了一個惡性團夥,在各地流竄作案。當時他只道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無人有此膽子,卻未料人口販子竟利用了孩童天性,如此心機深沉,要尋人只怕不簡單,但時間一旦拖久,情況將會更糟……
高處之上,意琦行將整個小鎮盡收眼底,欺霜傲雪的蒼藍眼眸殺氣騰騰,微微瞇起。
倘若綺羅生受到半點傷害,他定會將那販賣兒童的團夥化作灰燼!

3

睜開第一眼,是三張圍著自己竊竊私語、在光線影響下顯得格外陰森的臉。
綺羅生眨了眨眼,及時忍住朝離自己最近的那張臉一腳踹出的直覺反應,冷靜地坐起身。
意琦行閉關後的四年裡,一留衣沒少裝神弄鬼嚇他,美其名曰鍛鍊膽量。起初還會被嚇到,適應良好後,他已經能淡定地面對枕邊忽然出現一個穿著怪異、面塗青泥、齜牙咧嘴的……人,判斷對方是否處於三天沒洗澡的狀態後,再決定要蒙頭繼續睡還是將人踹下床。
見他醒來,其中一個長相平凡無奇的中年漢子拎起他的領子,把他丟進了旁邊石牢。
堅硬的地面只象徵性鋪著一層乾草,立刻有人朝那漢子的頭上狠狠巴了一掌,罵道:「蠢貨!下手輕點!你知道為了逮這小鬼,老子費了多大的勁嗎?萬一磕到哪,影響出售,損失你賠啊?!」
中年漢子木訥站著,不說話也不還手,那人又沒好氣地打罵了幾句,才在第三人的勸解下坐到一旁。
落地時借勢一個打滾,完美地保護了自己,綺羅生將自己的身形隱入黑暗間,裝出懼怕的樣子,把大半張臉埋在膝蓋間,仔細打量四周環境。
他記得自己在跟著老人學習捏麵人時,一個同齡的孩子好奇地湊過來聊天,交談間問及左手腕上繫著的水袖,便解開了給對方看……最後的印象,只有那位老人笑瞇瞇的臉,以及他身上突然浮現的異香。
想通其中關竅,綺羅生心裡有些難受地拍了拍沾上灰塵的袖角,很快打起精神。
原因無他,白團子先默默想了一下發現自己失蹤後絕代劍宿的反應,大概那個小鎮已經給脾氣實在不太好的劍宿一道劍氣給掀翻了——以前意琦行就這麼掀翻過淵藪之頂的柱子,重建花費了半月時間。再想想一留衣肯定會藉機把三個月沒洗的頭湊過來蹭,再以前輩的身分說教幾個時辰,綺羅生的臉色頓時變得和頭髮一個顏色,當機立斷,決意自救。
能在叫喚淵藪存活下來的人,即使是個六歲的團子,也是一個非同凡響的團子。武道七修囊括劍、刀、戟、拳、掌、箭以及奇門暗器,綺羅生雖主修刀道,但他是七修中最小的一個,除了與他最為親近的意琦行與一留衣,律彈鋏幾人對他也是格外照顧,但凡綺羅生好奇和想學的,都會以簡單易懂的方式教授。所以白團子看似人畜無害,但要脫此囹圄並不難,更別提律彈鋏給他做了不少防身的小東西。
完全沒對自身處境感到懼怕,甚至興奮起來的白團子暗中活動了四肢,確認之前吸入的迷香並未造成後遺症。
這時,一隻傳信鷹飛入,三人之間為首的猥瑣男一看傳信內容,頓時噗出一口血,怒摔信紙。
「你阿媽咧!這小鬼身邊的保鏢是哪條道上的?這麼兇殘!已經把老子半個山頭拆了?!」
正欲行動的白團子頓時一僵,默默把手攏回袖子裡,乖乖回到原地坐著。猥瑣男憤恨地瞪著綺羅生,心裡明白唯有交出這個團子才有生機,但就此放手如何甘願。
「蠢貨,你帶上那個小鬼從密道走,老子叫上兄弟們親自去會會!」
生硬點頭,中年漢子再度一把拎起白團子,倒是牢記著猥瑣男說的下手輕點,把人擱到肩膀上,步履奇快地從山洞另側的暗道竄了進去。
綺羅生安靜地趴在中年漢子的肩頭,對一路上鋪設的陷阱機關嗤之以鼻,那些小把戲連平日裡律彈鋏做來給他當玩具的水準都不到,在此探險更加興趣缺缺,只想儘快擺脫這人回到意琦行身邊。再不回去,只怕絕代劍宿真要掀了整座山。
中年漢子正扛著白團子一路疾奔,突然肩頸處泛開一陣詭秘痠麻,轉眼蔓延至全身,膝蓋痠軟,立刻跪倒仆街。
翻身靈巧落地,綺羅生眼見中年漢子趴在地上,動作僵硬地掙扎著,木訥的反應更像是依憑本能在行動,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覺得只用麻痺四肢的藥不太安全,白團子想了想,從角落挑了一塊大小適中的石頭,瞄準那人後頸穴位,用力砸了下去。
確認人已昏迷,綺羅生拍拍手,算了算逃生路線,毫不猶豫向著出口方向跑去。
即使隔著層層山壁,絕代劍宿凜冽的劍意依然是指引前行方向的標誌,感覺意琦行離自己越來越近,綺羅生不禁加快腳步,身形靈巧地衝向已能看見微弱光線的洞口。
利刃破空聲從後而至,綺羅生本能地側過身體,一抹寒光擦過他小腿,撕裂的疼痛令他腳步踉蹌,摔倒在地。
「老子倒是小看了你這奶娃子,長得這麼乖,滿身是刺。」來者正是剛才領頭的猥瑣男,拽起綺羅生,想著自己一幫兄弟與整年苦心都因為這個白團子毀於一旦,心中憤恨難平,兇神惡煞地勒住他的脖子,竟是要將他活活掐死,「外頭那傢伙殺了我那麼多兄弟,不就是要救你?我偏不讓他如願!」
而在猥瑣男撲過來的同時,綺羅生已經甩出藏在袖中的一枚黑色藥丸。藥丸砸在洞口外的土地上,「碰」的一聲平地冒起一束黃色煙火,璀璨的煙花射入夜空,在深邃的夜空中竟綻放出一朵……喇叭花。
饒是小命告急,白團子依然對那道喇叭花形狀的煙火默默報以一串刪節號。
律彈鋏曾經十分寶貝地從市集裡買來一盆喇叭花,向那剛破土的小嫩芽傾注了濃濃的父愛,結果在淵藪第三天就慘遭夭折的時候,偉岸的男子漢痛苦地淌下一滴英雄淚。想起往事,因窒息而發白的小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意。
「該死的臭小鬼,老子今天就算離不開這裡,也要你陪葬!」猥瑣男憤怒的吼聲在耳中漸漸模糊,呼吸困難令白團子眼前漸漸迷茫了起來。
——意琦行,你再不來,今晚就沒人聽你講睡前故事了!
意識朦朧間,熟悉的清雪氣息迎面撲來,綺羅生頓覺脖頸上的壓力一鬆,茫然眨了眨眼,卻發現熟悉的條紋披風將自己鋪頭蓋臉遮了起來,然後自己就被擁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白紗覆蓋之下,他看不清四周的景色,敏銳地察覺意琦行周身爆發出令人為之折服的傲然劍意,一個呼吸間,綺羅生已經感受不到四周除了自己與意琦行之外的任何生命氣息。
那是一場淒豔迷離的紅雪。
年幼的孩子對生死之事毫無瞭解,只是本能地關心重視的人。抱著自己的人渾身散發壓抑的怒意,綺羅生安靜地趴在意琦行的懷裡,許久之後才緩緩把頭從劍宿的披風下探出來,小心翼翼地瞅著他的臉色。
果然印堂發黑、神情僵硬、眼中含怒……白團子繼續把自己埋進披風裡,露在外頭的獸角尖兒在絕代劍宿不怒自威的蒼藍眼眸瞪視下顫了顫。
意琦行身形瞬移,帶著綺羅生回到鎮上一間清靜的客棧暫時住下。看著面前縮成一團的白毛團子,意琦行終是沒狠下心教訓,取了傷藥仔細查看他腿上的傷勢。
室內的氣氛一時凝結,綺羅生耐不住這樣壓抑的沉默,伸出手指戳了戳意琦行冷硬得丟塊小石頭都能反彈回來的臉,眨了眨瑰紫色的眼。然後他輕扯對方的銀色長髮,湊上去在意琦行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一如四年前每次被訓話時所做的同樣動作。
——順毛什麼的,也算是他天生點滿的一個技能點。
柔軟的觸感親暱地蹭過臉,帶著綺羅生身上特有的清新氣息,意琦行愣了愣,心神一動,下意識地想要回吻,卻見白團子忽然捂著眼睛,嗷了一聲。
「綺羅生?」
「你的睫毛太長……戳到吾的眼睛了……」
「……」
意琦行望著身前眼泛淚光的白團子,絕代劍宿第一次陷入了漫長的刪節號中。

第二天,回到叫喚淵藪,一留衣竊笑地靠近意琦行,仔細端詳了他的臉色,得出一個結論。
「兄弟,你牙疼?」
「……」
「喂喂喂意琦行你快住手用紅爐點雪犯規啊真的會死人啊——!」

4

時光如白駒過隙,眨眼間,叫喚淵藪上的白團子已經成長為溫潤如玉的白衣少年。
綺羅生的刀,是入世刀。
唯有經歷莽莽紅塵的洗滌淬鍊,方能成就那江山豔色,當世無雙。
刀道初成的那日,綺羅生笑吟吟地宣佈自己要離開淵藪去江湖歷練,另外五修在如墜冰窟的壓力下,打著寒顫,各自捧著飯菜默默閃人……但意琦行竟然沒有當場掀了房子,這頗令人意外。
不過接下去的發展倒是不怎麼令人意外。
綺羅生習以為常地與渾身散發寒氣的絕代劍宿相處了一晚,也不知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第二天,他真的帶著自己的刀與行囊下了淵藪。
意琦行站在頂峰,蒼藍眼眸不曾稍移地注視那道雪白身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自己目力所及之處。
空氣中的牡丹香氣並未因主人的離去而消散,絕代劍宿撫過衣擺,那裡有個金白絲線編織的平安結,那是昨晚由綺羅生親手為他掛上的。
順滑的絲線落在指間,柔軟觸感與那人的白髮略有幾分相似,意琦行緩緩閉上了眼。

5

綺羅生睡醒的時候,盯著熟悉的天花板紋路迷茫了許久。
月之畫舫……
為何會在這裡?而且為什麼是躺在棺材裡……
烈武堂、葬刀會、西疆、雲戟、解藥、意琦行……紛亂的思緒逐漸回籠,綺羅生猛地坐起身,躺得太久而僵硬的骨頭立刻發出抗議,倒抽一口冷氣又重新躺了下去。
最後的記憶是一留衣出現救了他,那麼解藥肯定已救了意琦行與一頁書,所以現在自己是第二次死而復生了嗎?
運起一口內息流轉奇經八脈探查傷勢,功體已經恢復七八層,重生的獸花盡職盡責地治癒身體所受的創傷,因主人的重生吐露勃勃生機。
打坐調息完畢,二度復活的刀者起身做的第一件事——打水、淨身、換衣服。
鮮血乾涸後,完全將布料與皮膚黏合在一起,發現怎麼也脫不下身上已經看不出原本素白的衣服,綺羅生無奈地直接泡進浴桶,待熱水將凝血化開,才總算換下這身凌亂血衣。
換水的時候順手救了業途靈和秦假仙,叮囑對方不可將見過自己的事情洩漏出去,刀者回到畫舫內,對著銅鏡憂鬱起來。原因無他,雪白長髮因為赤電灌體的關係變成了火紅,說的好聽像燃燒的火焰,說的不好聽就活似從血裡浸出來的,淒豔中透著幾分不詳的意味。
想到自己保養得當的頭髮,綺羅生就一陣心疼,再想想如果自己頂著這一頭豔紅去見兄弟……
「你想去哪裡都不要緊,但若忘記了回來,上天下地,意琦行絕不會放過你!」
言出必行的絕代劍宿說過的一番話閃過腦海,綺羅生臉色微微發白,抬頭望向北方:「當務之急,吾必須先往北疆取回豔刀,再作打算。」
顯然,刀者並沒意識到這番行徑,實實在在寫著兩個字:心虛。
至於北疆一行順利取回豔刀、回轉畫舫時發現天踦爵留下的漂流瓶就是後話了。總之,當刀者看著先用一百字講述完畢的作戰計畫,再用九百字陳述這段時間絕代劍宿的報仇之路,最後用兩千字總結了意琦行目前急需一個人來安撫情緒的長長字條,一滴冷汗頓時自額頭滑落。
知道不能再逃避現實,綺羅生認真思考用什麼法子可以讓絕代劍宿消氣,幸運的是頭髮上的豔紅正在逐漸褪色,到時候意琦行見到的會是完好無缺的自己。
「兄弟啊兄弟,到時你可得手下留情……」

入夜,淵藪之頂。
綺羅生站在距離意琦行最近的柱子之後,看著那個藉酒澆愁的背影,太過濃烈的悲痛無聲蔓延,彷彿無形的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心臟,糾結得疼。
去殺惡骨的那一路上,沒少設想過見面的場景,但他從未想過見到的會是這樣失魂落魄的意琦行。絕代劍宿,塵外孤標,向來冷傲脫俗、睥睨世間的劍者,如今只是一個普通的傷心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意琦行的酒量算不得好,但也不差,至少一兩壺的雪脯酒無法灌醉他,只是當他想醉的時候,哪怕喝的是白水都能醉倒。
綺羅生看著自己買回來的一打酒就這麼給浪費了大半,不再指望醉醺醺的劍宿能循著雪脯路自然發現藏身在柱子後面的自己,掠上前按住對方繼續灌酒的動作。
酒精麻痺了神經,意琦行完全沒察覺自己險些被戰雲界的玄宇流動帶走,更沒發現酒中倒映的人已經來到身後,直到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吾買了一打的酒,你只喝一兩壺便醉,其餘的都被你如此澆土,浪費得一滴也不剩了。」
難以置信地循著聲音轉頭,映入眼簾的雪白身影驚得意琦行悚然起身,向著那清俊白皙的面容猛然伸出手,卻僵硬地卡在半空,再前進一寸會摸空的恐懼根植心頭,令他愴然苦笑了幾聲。
「吾又作夢了嗎……」
望著那雙總是欺霜傲雪的蒼藍眼眸被傷痛磨滅了驕傲,泛著疲累的血絲,眼角狼狽地掛著濕潤的淚意,綺羅生心疼地看著劍宿拒絕接受現實,踉蹌著腳步走到石邊,靠坐著很快沉入睡眠。
胸中憋悶著一口氣,令綺羅生乾脆俐落地收拾了來搗亂的戰雲界之人,淵藪再度恢復兩人世界,白髮青年望著醉得不省人事的意琦行,又是一聲心疼的嘆息。
「醉了,你就會回來了……」
酒醉之人一句輕聲的囈語,說盡了這段時間以來內心深處最大的希望。綺羅生覺得這短短的一刻鐘,他就要把這輩子沒嘆過的氣都補上了。
「吾現在回來了,你卻醉了。」緩步走到意琦行身邊坐下,見他姿勢扭曲睡得並不舒服,就將自己的肩膀墊到了對方傾斜靠著石壁的臉旁。熟悉的氣息與溫度透過肢體接觸清晰地傳遞,即使意識昏沉,但身體的本能令劍宿習慣地伸手摟住靠過來的腰身,把臉埋入了懷中人雪白的髮絲間。
這一連串動作做下來毫無停滯,流暢得讓綺羅生幾乎要認為意琦行沒醉。側頭看時,彼此溫熱的呼吸交融,絕代劍宿最後的一個本能,就是收緊手臂,張口咬住近在咫尺的柔軟。
銘刻於心的柔軟觸感令酒醉之人更是拋棄理智地沉迷,唇舌激烈摩擦,幾乎是掠奪對方氣息一樣的深吻令口中泛起了細微的血腥味。被這味道刺激,意琦行更用力地抱緊懷裡的溫暖,在對方放任與回應下更是急躁的索求。
掌心碰觸的身體溫潤美好,挺身進入能把自己融化的高熱緊致時,聽著一聲吃痛的悶哼與紊亂的喘息聲,意琦行知道自己的動作有些粗暴了。然而對方那柔韌修長的雙腿主動纏了上來,再銷魂蝕骨的快感都不及貼在耳畔的一聲「意琦行」,空虛絕望的內心被暖意填滿,他埋首在散發著牡丹花香的頸側,不停喚著那三個字。
「綺羅生……」

6

將意琦行自睡夢中喚醒的,是綺羅生撫上他頭髮的手。
大夢初醒時的片刻朦朧之後,他想起此刻已身在東瀛。遠離了苦境的紛紛擾擾,與戰雲界的糾葛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入世之後的江湖,浮沉摧折得令人身心俱疲,大戰之後他與綺羅生都傷勢沉重,而這池溫泉,正是天踦爵送他們暫退休養時悄悄告知的。
蒸騰的水霧略微朦朧了白髮青年的面容,一雙瑰紫的眸子正看著意琦行泡在泉水裡的長髮,伸手將它們撈了上來,放到準備好的布巾上。
「頭髮泡在溫泉裡太久對髮質不好。」綺羅生一邊解釋,一邊仔細將銀髮中的水分瀝乾。意琦行奔波勞頓有一段時日,心力交瘁之下自是無心打理自己,原本光滑如緞的銀髮已開始打結分叉,握在掌中更是顯得粗糙,這令青年不禁蹙眉,起身取來一個瓷瓶。
「劍宿,這次就算你再怎麼嫌棄牡丹,我也要將你這頭髮好好保養,恢復如初。」
堅定的聲音傳來,絕代劍宿回眸看到白髮青年認真的目光,笑意浮上蒼藍的眼:「隨你處置。」
綺羅生滿意頷首,對著手裡意琦行的頭髮毫不客氣地擺弄起來,一瓶提煉出牡丹精華的上好潤髮香油絲毫不節制地全用了下去。沾滿香油的修長十指在銀髮間仔細梳理,潤澤過每一個地方,直到被髮絲充分吸收。
白髮青年這才停了手,發現已經沒多餘的布巾給意琦行紮頭髮,想了想,自耳間取出琉璃長針暫時充當髮簪,將手中銀髮捲繞在琉璃針身,別到了頭頂,只剩下額前幾縷搆不到的銀絲垂落。
端詳著自己的傑作,青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意琦行早已從水面的倒影看到自己此刻模樣,只是綺羅生的笑容令他忍著不拔掉那根琉璃長針,轉而將岸上的人抱到了水裡。
絕代劍宿在泡溫泉時自然脫得一絲不掛,綺羅生卻欲蓋彌彰地在腰間圍了一塊素色布巾,此刻沾了水自然貼身勾勒出腰臀間的完美線條。白髮青年對上意琦行別有深意的眼,嫣紅自耳根直蔓延到獸耳的尖角,微微撇開頭。
「劍宿,這個池子這麼大,我們就不用擠在一起了,我去旁邊……」
話未竟,一個落在唇角的吻直接讓他把後半句話都嚥了回去。
劍宿抱著日思夜想的人泡在溫泉裡,此刻只覺得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只是,該算的帳還是要算。
「綺羅生,你還記得在葫蘆洞天時,吾對你說了什麼嗎?」
一句話成功地封殺了白髮青年所有蠢蠢欲動的抵抗,心情大好的意琦行用手撫過綺羅生暴露在空氣中有些發涼的肩頭,用掌心將自己的溫度染了上去,然後低頭在白皙的肌膚上印出曖昧的吻痕。
懷中人的目光開始心虛地漂移,意琦行不以為意地留下印記,一邊手自青年的後頸順著脊椎輕撫而下,親暱地隔著布料蹭過臀間,最後扣住了腿根,拉近。綺羅生被這一氣呵成的動作激起了雞皮疙瘩,身下親暱的交纏早讓隱隱情動的部位貼合得不存分毫罅隙,那塊遮擋的布巾反倒成了礙事的存在,在溫泉水的促發之下體溫攀升得更快,燥熱令他忍不住仰起頭,以承受的姿勢投入意琦行的懷抱,呼吸開始紊亂。
「意……琦行……」
下意識喊出那個名字,一出聲綺羅生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滿是慾望與渴求,一如此刻意琦行望著他的眼神。
「綺羅生。」
意琦行向他伸出手,讓彼此的十指在清澈的水裡交握、糾纏,緊緊地扣在一起。
「綺羅生。」
又是一聲低啞的呼喚入耳,還在逃避現實的白髮青年終於肯將自己四處亂看的眼神轉回來,回望那雙堅定的蒼藍眼眸,發現自己其實早就在意琦行這樣的眼神下認命了,綺羅生發出一聲懊惱的低嗚,壯士斷腕般地自己動手扯掉腰間的布巾,衝著絕代劍宿的唇狠狠地咬了過去。
意琦行反應極快地把頭往後退了少許,才沒讓這個吻落得血濺當場或者是磕到牙齒的悲慘下場,好笑地看著綺羅生意識到自己莽撞之後又是一聲懊惱的呻吟,溫柔地用手托著他的下巴,指腹摩挲著柔軟的粉色唇瓣擦過。
「綺羅生。」他又喊了一次。
而這次,瑰紫的眼眸眨了眨,凝望著那片蒼藍,漸漸地氤氳了一層水氣。
「我在。」

7

位於深山之中的溫泉池,入夜時,難免寂靜得能將細微的聲音無限放大。
綺羅生仰躺在池邊的平臺上,右手用力按住自己的嘴克制呻吟聲的流瀉,只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一隻砧板上的魚。被泉水泡得泛紅的肌膚比平時更為敏感,對於在身體上逐漸展開的愛撫無力抗拒,除了讓那簡直不能相信是自己發出的聲音盡可能壓小、消失,此刻更想就這麼將絕代劍宿踹下水。
作為這條「魚」的專屬廚師,意琦行則是令人氣結的悠然自得,好整以暇地將白髮青年從頭到腳摸了一輪,從他的角度,綺羅生的反應與表情一覽無遺。因情慾而起的嫣紅自臉蔓延到眼角眉梢,每他當觸及一個敏感點,便能聽到一聲掩在掌下的小小抽氣聲,獸角尖兒亦會輕輕發顫,而意識到自己又發出奇怪聲音的青年就會鬱悶地閉上眼。在他往纖長的睫羽落下親暱碰觸時受驚地睜開,瑰紫眼眸氤氳著單薄水霧,以及一絲青年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控訴與渴求。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意琦行如此執著地又將自己全身吻了遍,但這樣溫柔的對待實在太容易令人沉溺,白髮青年漸漸緩了紊亂的心跳,在深層的探索中舒展四肢,任由上方的人施為。
細碎的親吻像羽毛一樣輕柔,細膩地將多多少少殘留在綺羅生心中的尷尬與不自在全數拂去,絕代劍宿拿出過人的強大耐心,用最溫柔的手段磨合掉與青年之間的最後一層紗,讓對方無法拒絕接下去將會發生的一切。
單手擒住綺羅生的一隻腳踝,抬起拉高到眼前,意琦行迎上錯愕的瑰紫,堅定的蒼藍令半撐起身的白髮青年認命地躺了回去。灼熱的視線從足尖蔓延,順著優美的雙腿一路向上,沐浴在比愛撫更挑戰人神經堅韌的目光下,綺羅生完全無法抑制本能的緊張,忍不住動了動被對方掌握手中有些僵掉的腳,下一秒就被吻住了腳後跟。
人體的經脈在足部最是敏感,那一吻正落在重要穴位上,略用力的啃咬之下細微的痠麻感漸升,在踝間最重要的經脈之處,一個隨時日淡化得幾乎不復見的刀傷猶存,意琦行眼神一黯,握著綺羅生的腳力氣加重,毫不容許他反對的欺身嵌入他兩腿間。
意琦行的體溫絕不同於溫泉的溫度,綺羅生在他的重量覆蓋下來的時候唇間溢出一聲短促的低吟,他似乎想說什麼,轉念想了想,又咬著唇住口,只用手臂狠狠摟住靠近的脖子。
寬厚的掌心隨著修長優美的線條仔細描繪,常年用劍的手心磨出薄繭,蹭著越往私密處越是細嫩的肌理,曖昧地扣在大腿根部,收緊握住彈性肉體的五指。這暗含詢問與邀請之意的動作令綺羅生微微一抖,睜開逃避現實的眼睛時發現意琦行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注視著他,不曾稍離,眼中的情意,也不曾改變。
另一隻手順過被汗水打濕黏在額頭上的白髮,指尖沒入髮絲間溫柔地撫摸,意琦行緩緩低下頭,親吻著綺羅生的眉心。舌尖嚐到微鹹的味道,更有綺羅生睫毛蹭過臉的柔軟觸感,似乎是想用這個吻傾訴某些他不會親口說出的憐惜與心疼,他仍與白髮青年額頭相抵,親暱地磨蹭著,耳鬢廝磨。
在這樣旖旎的氣氛中,綺羅生微微抿了唇,扯過一縷落到身邊的銀髮,清朗的聲線很是無辜:「意琦行,你的睫毛又戳到吾了。」
「……」相似的話語勾起對過去的回憶,曾經被自己抱在懷中的嬌小孩童,如今已成長為與自己並駕齊驅的絕代刀者,絕代劍宿有那麼一眨眼的恍神。
下一刻,綺羅生坐得高了些,拉下他的頭,輕輕回吻上意琦行點綴在額心的晶石。
第一次被這樣吻住,意琦行結結實實地愣住,卻見白髮青年一吻完畢,輕拍了拍他的臉,笑道:「這樣,就不會戳到了。」
「……」
勇於調戲絕代劍宿,就要付得起調戲的代價。
二度被放倒的綺羅生這次倒是很放鬆地躺平了,簡直吃定意琦行不會做得太超過——或者說,是吃定大劍宿不知道怎麼做得太超過。可惜遺憾的是,在這方面他就沒正確估算過絕代劍宿的實力。
所以,當意琦行沒有半分猶豫地一俯身,直接含住他腰間脆弱的時候,綺羅生錯愕得差點咬到舌頭,驚呼一聲便要去推埋首在腰間的人,但是馬上被一個吮吸引發的快感逼退所有掙扎。最脆弱的地方被溫熱濕潤的口腔包圍,舌頭的動作並不熟練,但同為男人這無礙於對敏感點的觸發,酥麻的快感不斷累積擴散,從未有過如此感覺的白髮青年不禁將腰身挺成一張充滿力與美的長弓,白皙十指沒入散落在身上的銀髮間,指尖觸及頭皮的時候直發顫,既是忍著不用力,也是在克制將人推開。
輕軟的聲線略帶沙啞,聲聲皆是情慾不得抒發的抗議,溫柔綿長的口戲持續了許久,對綺羅生做這行為一點不適應都沒有的意琦行很快就進入狀況,看著對方在自己身下輾轉掙扎,精緻如玉的面容染上只為自己而生的豔麗緋紅,心中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滿足。直至逼到極點,不願就這樣泄慾,隱忍得泛起淚光的紫眸泫然欲泣,一疊聲地喚起他的名字。
「……意琦行,意、琦行……放開……」
下意識地搖頭抗拒過分的快感,束髮的毛巾早已脫落,凌亂的雪髮散亂鋪開一地,高漲情緒的催動下,醇厚濃郁的牡丹香氣隨風飄散,溫泉的熱度令這香味沾上了溫度而熏人欲醉。意琦行扣住綺羅生混亂之下胡亂摸索的手指,最後舌尖輕挑,深深吞嚥了壓抑到極限的脆弱,逼得白髮青年終究沒撐住,溢出一聲含淚的嗚咽,盡數泄於意琦行口中。
燃至情慾最高點的快感流竄在四肢百骸,繃緊的腰身癱軟在意琦行的懷裡,急促喘著氣。綺羅生茫然地眨了眨眼,高潮的淚水仍是順著眼角滑落,被印在額角的唇溫柔地吻去。
「你、你簡直……太超過了!」
指腹蹭過意琦行的嘴角,綺羅生心內一陣百感交集,任對方心滿意足地挨近耳畔,笑道。
「不做夠本,豈非對不起你的覺悟?」
含笑低語伴隨呼吸的暖意吹拂耳廓,成功令綺羅生臉上熱度再爬升一個層次,暖暖的呼吸吹拂敏感的耳根,癢得白髮青年不禁閃躲著不斷接近的親暱,一股腦往意琦行的懷裡鑽。大劍宿方興未艾,卻也順著懷中人鬧騰,一個搗亂一個縱容的情況下,只容單人躺臥的平臺扛不住兩人的分量,「噗通」一聲,打鬧的兩人就這麼滾落水中。
溫熱的泉水瞬間將兩人沒頂,雪白與銀白的髮在水中浮蕩交織,以他們的目力在水中視物自是無礙。初時的驚訝過去,綺羅生腳下微微一蹬,藉力撲向意琦行的懷抱,將自己的唇疊了上去。
他們就這樣在水下親吻,唇舌溫柔的纏綿,交換著彼此的呼吸,用力得恨不得將對方揉進體內的擁抱,直到這一口氣再無法接續,意琦行才攬著綺羅生的腰身,浮出水面。
束髮的琉璃長針早禁不住這樣大幅度動作,從銀髮間脫落,濕潤的髮絲披散下來的那一刻,綺羅生望著這樣的絕代劍宿,瑰紫的眸中毫不掩飾對他的驚豔。溫潤指尖輕觸意琦行神采飛揚的眉眼,劃過高挺的鼻樑與飽滿的唇,停留唇間的時候被輕舔了一下,再咬了一口。
驚覺自己看意琦行看得入迷,好不容易降下去一點溫度的臉頰再次發燙,綺羅生猛地縮回手,在那蒼藍的凝視下忍不住往後退了退,卻發現退無可退,背脊貼上了光滑的石壁。
只是這次意琦行並沒打算繼續逼近,嚐了嚐沾在嘴邊的溫泉水,眉心輕斂。這溫泉雖然有消除身體疲勞、放鬆肌肉與精神的功效,但這水質顯然不適合用在某種行為上,他想要綺羅生,但前提是不會給對方的身體造成不良的負擔。
見劍宿陷入思考,白髮青年循著他投在自己身上別有深意的眼神,淵藪頂上的那晚痛得他記憶深刻難以忘懷,而絕代劍宿饜足之後直接因為喝醉壓根不記得做過什麼。頓悟為何意琦行沒有後續動作的綺羅生,用力咬了咬唇,下定決心地說了一句話。
「……」
「嗯?」那句話綺羅生說得飛快,略微沙啞的聲線含糊在風中飄散,意琦行湊近白髮青年,想要他再說一次。
瑰紫的眼狠狠瞪著滿臉不解的絕代劍宿,背過身自暴自棄地大聲重複一遍:「吾說,房間門口的櫃子裡有油膏!」
意琦行微微一愣,好笑地看著說完這句話的綺羅生,背對著自己,逃避現實般地幾乎把頭重新埋進水裡,可暴露在外紅嫩嫩的獸耳尖、綻放於光裸背脊上嬌豔欲滴的獸花早出賣了一切。安撫著順過白髮青年的肩頭,大劍宿撐身上岸,大大方方地走到玄關旁的櫃子前。
來東瀛不過半個月,與當地居民的普通交流沒有問題,但這個櫃子上寫的是日本古語,意琦行連猜帶矇,大致明白了這應該是所謂的「情侶服務」,想必是店家看出他與綺羅生的關係,特意命人添上的。
整整三排的瓷瓶各有不同的香味和效果,意琦行逐個試過,挑了質感最為細膩、看起來也最正常的一瓶,順帶一條新浴巾,回轉池邊。
這頭,綺羅生正從池子裡爬上來,下意識躲了躲絕代劍宿直接過頭的視線,下一秒又賭氣地瞪了回去,刻意無視掉對方拿在手裡的瓷瓶。
「如此,若是還弄疼了吾,吾一定會將你踹下水。」認命躺平了的綺羅生拽住對方帶回來的浴巾,乾脆俐落地捂住自己的臉。
這回,絕代劍宿當真搖頭失笑。任由對方蒙頭蓋臉,純粹是因為接下去有的是機會讓人放手,「好友放心,吾不會給你機會,也不會讓你還有多餘的心思想這。」
自信滿滿的後半句聽得綺羅生嘴角一抽,正欲回嘴,沾了油膏的手指已經飛快蹭過他的股間,冰冰涼涼的感覺刺激得渾身一哆嗦。
仔仔細細地將入口處塗抹,那油膏顯然是精心提煉的上等品,在人體溫度的催化下很快融化成滑膩的液體,滋潤著乾澀的所在。一根手指異常輕鬆地滑入,抽轉間帶入更多的細膩,意琦行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地方隨著綺羅生努力調節的呼吸時而緊縮時而放開,偶爾進入得用力,深處的內壁便顫巍巍地咬住指尖,彷彿回應一般纏住,好幾次都調撥得讓人把持不住。
身後的擴張進行得有條不紊,在體內拓展的手指很溫柔,除了初時的不適應過後,這份溫柔則成了極其磨人的行為,特別是漸漸發現那油膏不對勁之後。
綺羅生的嗅覺十分靈敏,為了分散過於集中身後異動的注意力,他嗅著空氣中淡淡的香味,忍不住分析起其中用料:青木香、山茱萸、石榴皮、龍骨、官桂、遠志、蛇床子……慢著,蛇、蛇床子……?
被情慾攪得一團亂的腦袋赫然清醒,瞬間意識到這是什麼方子的綺羅生錯愕之下就去抓意琦行的手,但是顯然頓悟得太遲了。
直接塗抹於體內的方式令藥效爆發得更快更激烈,從深處擴散蔓延開來的灼熱夾帶著令人難以忍耐的麻癢,強烈的空虛感幾欲摧毀當事者的理智,綺羅生發出一聲低啞的嗚咽,狠狠攥住意琦行的手搖著頭,咬緊的牙在忍耐那難堪的呻吟,發不出一字一句。
「綺羅生?」白髮青年混亂的狀態令意琦行疑惑,空氣中的牡丹香味越發濃郁得醉人,甚至能看到綺豔的花影在虛空若隱若現。
綺羅生扣在手腕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身體渴求般挨近意琦行的溫暖懷抱。
——想要,更多、更多……
「意……意琦行……」頭上披蓋著的浴巾被丟到旁邊,綺羅生順著意琦行托在下頷的手抬頭,泛起豔色的眼角滑落一滴不知所措的淚水。
下一刻,緊隨撤出的手指,屬於意琦行的堅硬埋入了已然被擴張得極好的甬道。剛開始還擔心綺羅生吃不住,打算循序漸進的硬挺卻受到熱烈的歡迎,滑膩的甬道不斷翕張吞吐著慾望,見他停在中途,白髮青年甚至不滿地收緊夾在他腰間的腿,主動迎合上來,任由他深深侵入到最深處。
被佔有的痠脹痛疼總算緩解了少許折磨人的躁動,綺羅生仰躺在地上用力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漸漸尋回一點理智。意琦行從他的反應多少猜測出原因,眼神微微一動,俯身安撫著親吻綺羅生的唇。
「還好麼?」
白髮青年無力地閉眼,常年清心寡慾的人顯然對過於強烈的慾求不太適應,但意琦行如此體貼不動作卻是比他更辛苦。
伸手勾住意琦行的肩膀,綺羅生輕輕勾起嘴角:「這種程度……吾還不至於將你踹下水。」
意琦行微微一笑,再次和綺羅生交換了一個吻:「抱緊我。」
一聲叮囑之後,意琦行抬手將白髮青年的雙腿架到肩上,更為方便動作,幾乎完全退出到穴口再用力撞入深處的衝擊,頓時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大幅度的動作,劇烈摩擦產生的痛楚與快感混合成逼人抓狂的煎熬,進出間淫靡的水聲闖入耳中,綺羅生恨不得多長出兩隻手把自己聽力太好的耳朵堵住。
綿密刺激的快感層層疊加,意琦行在開始時尚且克制了力道,但隨著時間推移,綺羅生的體內宛如不願他離開般地竭盡全力纏綿著他的慾望,每一次進入都能聽到這人為自己混亂的心跳與呼吸,一聲聲輕軟嘶啞的呻吟混和著曖昧水聲,他看著綺羅生的掙扎、回應、迎合,理智什麼的早拋到九霄雲外,心中唯一的念頭,僅僅是更用力地擁抱他。
即使會讓他感到疼痛,即使會讓他想要逃避,也想將這份感情告訴他,也想在這個身體上,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慢、慢點……」太過深重的進入終於令綺羅生開始感覺到吃不消,一次次楔入的撞擊雖然能磨平藥物催化下的強烈渴求,卻也逐漸令人感到難言的疼痛。
浸水的石壁滑膩得找不到著力點,微弱的掙扎完全被封鎖在意琦行的壓制下,超出負荷的劇烈快感逼得綺羅生心生退意,卻被忽然扣住身前弱點的寬厚掌心不容轉圜地停下動作。
在藥力催化下再次挺立的慾望在對方掌心摩挲下顫慄,效仿身後抽插頻率的愛撫最大限度助燃情慾地節節攀升,甚至在意琦行俯身突如其來銜住白皙身體上一點敏感時,綺羅生忽然發出一聲嘶啞的低喘,內壁更是痙攣般狠狠絞住嵌入的堅硬。
這一下太突然,劍宿一時不備,險些就這麼破功。
意琦行的動作一頓,綺羅生知道自己完蛋了。
「別……」微弱的抗議怎抵得過絕代劍宿的堅定。胸前粉色果實被舌尖捲入溫熱的口腔中吮吸輕咬,粗糙的舌苔與細嫩的肌膚摩擦,唾液潤濕了大片範圍,暴露在空氣中的涼意混合刺激,令那兩處極快地充血挺立,泛著嬌豔的殷紅。
綺羅生的膚色雖不如意琦行極具異域特色的雪白,卻也是十分健康柔和的色澤,太容易留下印子。劍宿看著白髮青年滿身斑駁痕跡都是自己傑作,滿意一笑,熟稔之後下手越發自在,而徹底陷入三面夾擊的青年已被逼到絕境,矜持、理智、堅持完全被吞噬湮沒,超出負荷的慾望使他不顧一切開始掙扎,妄圖逃離這使他喪失理智的情慾,一隻手胡亂摸索間扣住池子邊沿,泛白的指尖幾乎都要摳進石壁裡,但很快就被掰開,重新拉了回來。
「吾說過,不會給你多餘的力氣想其他。」輕易地將竭力掙扎才逃離些許的身體重新掌握,找準角度之後,一下子緩慢抽離、急速衝入的撞擊破開柔軟內壁的糾纏,準確無誤撞上最敏感的那點。
幾欲滅頂的衝擊之下,綺羅生猛地弓起腰,劇烈摩擦引起灼燒般的疼痛與酥麻刺激令身體發自本能地熱切回應,不斷迎合這近乎將身體撕裂、再融合的交歡,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歡愉的哽咽卡在喉嚨發不出,只餘漸漸微弱的紊亂喘息。
綺羅生已經徹底陷入混亂中,手指胡亂抓扒著濕滑石面,脫力的雙腿時不時滑下意琦行肩頭再被重新抬起,腳趾因情慾蜷縮繃起,隨著劍宿層層緊逼,柔韌身體幾乎被壓成對折,便是功體深厚如他也難以承受這種壓力,拚著最後一口氣,咬牙捶了意琦行一拳,哽道:「混蛋!你……就不能……輕、輕點……」
絕代劍宿聞言微愣,認真思考了一秒,有了結論:「既然如此,那便換個姿勢。」
被攬著肩膀拉起身那會,綺羅生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整個人都坐到意琦行身上時,埋在體內的堅挺隨著動作攪過火熱緊致的內壁,難以言喻的痠麻使他腰間一軟,沒能緩住坐下的勢頭,那物頓時就著體重與姿勢的協助徑直推入。兩人私處早被黏膩的液體弄得一片濕漉,肉體急促結合,產生比起先前清晰太多的曖昧聲響,窘得白髮青年險些不管不顧地從意琦行身上跳起來——當然,前提是他還有那個力氣才行。
抗議聲被身下重新恢復的律動打碎成斷斷續續的喘息呻吟,持續了長時間的情事令四肢發軟,綺羅生只能無力軟在意琦行的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任由對方支撐自己的腰身進出。持續不斷的高潮,極致纏綿的內壁熾熱得彷彿能將一切融化,痙攣般地咬住肆虐佔有每一處的慾望,前端亦是被掌握在對方手中套弄。兩具同樣火熱的身體激烈蹭動,新一輪的頂峰再次來臨,白髮青年除了用同樣的力道回應意琦行恨不得將自己融進體內的擁抱,僅能用含糊不清的呢喃回應著耳邊聲聲呼喚。
在綺羅生看不見的角度,意琦行始終用那雙蒼藍的眼眸深深凝望著在自己身上起伏的白髮青年,看著他為情而迷、為情而亂,同樣的沉迷與眷戀充斥。他細碎親吻著青年頸側細膩肌膚,溫情廝磨,身下的侵佔卻更加激烈,直至彼此都迎來酣暢淋漓的巔峰,全然混亂掉的綺羅生無法自己地顫慄著落淚,暖若春水的那處承接著意琦行終於傾瀉的濕熱慾望,一口氣沒轉順,眼前一花,失神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他聽見意琦行貼在耳畔,低聲笑道:「我想起來了,你回來的那個晚上。」
「……」無力的手指劃過垂落的銀髮,綺羅生悶哼一聲,陷入黑暗之中。
穩穩將人接在懷裡,意琦行撫過懷中人的臉頰,確定對方只是單純的體力不支,不禁失笑起,拿過浴巾擦乾彼此身上的水分,平緩一下呼吸後,將人抱回了房間。

         

綺羅生悠悠轉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到了床上,身下妥帖地墊了兩層軟被,身上還被密實地蓋了一層,半絲風都透不進來。
意琦行不在房裡,昏迷前的記憶紛紛回籠,面紅耳燥的白髮青年瞪著天花板片刻,身後那處熟悉的尷尬鈍痛提醒著之前發生的一切,他捲著羽被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柔軟的枕頭間。
等絕代劍宿回來時,看到的就是綺羅生捲著被子趴在床上挨挨蹭蹭,大半個背都暴露在空氣中,凌亂的雪色長髮半遮半掩地披散,優美背脊上一朵承載情慾而盛放的嬌豔牡丹鮮嫩欲滴,濃郁而不膩的花香充盈了整個房間。
意琦行的眼色微黯,飛快關門不讓這滿室馨香洩露,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掌心順著柔軟髮絲撫過肩背,俯身在綺羅生耳尖落下一個親吻。
「感覺如何?」
白髮青年輕哼了一聲,側頭欲說什麼,驚見大劍宿手裡又是一個白色瓷瓶,頓時全身一僵,嘴角抽搐起來:「喂,你……」
「放心,吾只是要給你上藥,也確認過這是普通的傷藥。」
掀開被子的一角,絕代劍宿的動作快速而堅定。白髮青年無力掙扎,終究只能斜了他一眼,哼唧一聲重新趴回去。
橫豎逃不掉,不如放肆享受,還不浪費力氣。
做好心理建設,綺羅生放鬆身體躺平了,努力無視烙在背上猶如灼燒一般的火熱視線。
意琦行望著他的眼神從來不做掩飾,仔細審視著被疼愛得色澤嫣紅的後穴,正隨著白髮青年微亂的呼吸細微翕張著。指尖沾了藥膏,輕輕在邊緣塗抹了一輪,再一點一點地緩慢滑了進去,情慾方歇的甬道還殘留著先前歡愛時的熱度,淺淺含著伸入的手指,再往深處時,那柔軟內壁猛地一縮,突然用力絞住了指節。
綺羅生悶哼一聲,埋在枕頭裡的臉上滿是欲哭無淚,那藥膏清清涼涼的,入體極為舒服,意琦行那根手指雖然極力避開了敏感點,卻沒料到之前用的油膏竟是藥效未退,這一撩撥,饒是此刻疲累,仍是慾望又起。
本是上藥的手指意外得到熱切歡迎,意琦行怔了片刻,見綺羅生伏在床上僵硬著身體一動不動,緩緩將自己身體覆了上去,在他獸耳尖上輕咬一口,低聲道:「吾曾作過一個夢。」
這句話來得突然,綺羅生分了些心神出來認真聽著,意琦行則抽出了手,繞到前方輕柔包裹住了白髮青年隱隱情動的慾望,才接著說:「那是你的頭七,吾在畫舫上與你飲酒暢談……」
「隨後,吾用雪脯酒,在你的背上畫了一朵牡丹。」
白髮青年愣愣聽著,突然像想起什麼,頓時臉像火燒似地燙了起來,掩面低低呻吟了一聲。見他這樣反應,意琦行微微一笑,另一手托起綺羅生的下巴,舌尖溫柔地舔舐過精緻的唇線,引過對方的濕軟纏綿。
這一吻不帶情慾,只有無限繾綣眷戀,以及滿心失而復得的喜悅。
來不及吞嚥的唾液沾濕了嘴角,這個吻持續了許久,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才戀戀不捨地分開了些,依然親暱地唇碰著唇。綺羅生不難感應到抵在股間的灼熱正在隨著身體的廝磨而漸漸硬挺,他甚至舒展開腰身,卸了氣力,柔柔地蹭上那極有可能讓自己明天下不了床的源頭,輕喘著呼喚:「意琦行……」
「吾在。」
安定的回答,以及挺身楔入體內的炙熱都令綺羅生長長呼出一口氣。這一次的進入不似先前的激烈,緩慢而規律地抽插,一如意琦行與他持續的親吻。被這樣溫柔的方法逐漸推上情慾的頂峰,綺羅生這次目不轉睛地望著蒼藍眼眸,滿足地在對方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雙手環在綺羅生胸口,扣牢了,迎上那雙瑰紫,意琦行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安定下來。
「綺羅生。」鼻尖親暱磨蹭,他低聲道,「時至今日,我才覺得真真正正擁有了你。」
白髮青年聞言輕哼了一聲,弓身將體內的慾望硬生生又納入幾分,這才低喘著,不服輸回道:「還有多餘的心思想這些,不如少說話,多……出力,大、劍、宿。」
「哈,吾從不曾令你失望。」凜冽眉眼溫柔笑開,意琦行從善如流地將綺羅生蓋了個嚴實。
床榻的震動不止,粉紫紗帳跌落,輕緩掩蓋了那無邊的春情蕩漾。

往後無數個歲歲年年,身邊總有這人相伴。
足矣。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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